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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垂落,打火机掉在地上,不锈钢外壳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下一秒,我扑上去一把抱住闷油瓶,号啕大哭。
连小时候我一人单挑隔壁三个小孩,事后被我老爹抽的死去活来时都没哭得这么歇斯底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死面瘫冰山脸我会突然觉得那么委屈,好像这十年不曾表现出的绝望、痛苦、劳累、疼痛都汇集在一起,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缺口。
十三年之前我遇见了闷油瓶和胖子。那时候三叔和潘子还在,我们面对的每一个古墓都充满前人闻所未闻机关和怪物。我没有经验身手不好开棺必诈尸,却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那并非奇迹,而是因为所有人都在保护我。和他们在一起,哪怕是阎王爷的斗也敢倒。而十年之前,胖子退隐,三叔和潘子先后故去,小哥进入青铜门,我不再下斗,手头上有三叔的产业吃喝不愁,但我突然发现世界是那么残酷和辛苦。
手中的鬼玉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闷油瓶替我背负了十年的承诺,我开始追寻那个隐藏的更深的真相,我想要打破那个困囿闷油瓶一生的命运。
追逐真相的代价,消灭汪家的代价,就是抛弃从前的自己。要打败对手,只有变得比对手更冷酷。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知道的说我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知道的觉得我简直就是在跟空气对打。
十年,每天头顶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日子,每天都万分谨慎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的日子,在看到小哥的一刹那,全部变成排山倒海般的失控与崩溃。
那个男人往那里一站,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人产生安全感。
闷油瓶没有推开我,任由我伏在他肩上痛哭嘶吼。
我不知道自己狼哭鬼嚎了多久,这一次老天爷很赏脸,没让我恢复神智起来收拾残局,直接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了温泉边上,闷油瓶穿着我背包里的换洗T恤,正蹲在火堆前烧水。我觉得脸上有点湿,伸手摸了摸,他注意到我的动作,转过身来说:“你刚刚流鼻血,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他语气平淡自然,我却听得老脸发烧。小爷我在江湖上大小也算个人物,没为倒斗事业光荣献身,却差点因为流鼻血一命呜呼,说出去岂不是要被胖子小花他们笑死?
闷油瓶递过一杯水了,我稍稍讶异了一下,难得他这么温柔体贴,果然终极是可以把一个生活能力九级伤残改造为知冷知热温柔贤惠的奇妙的存在吗?
我喝了一口水,说:“小哥,十年期限已经到了。”
他“嗯”了一声。
我继续说:“地下世界重新洗牌,汪家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
他继续“嗯”。
我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个青铜门,你可以不必再继续守下去。”
他这回终于说了一句字数稍微多一点的话:“我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这里只能由我继续守护。”
我捧着热水笑了笑:“我记得你说过,十年之后如果我还记得你,就可以来接替你。”
他正色看向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突然觉得他的表情有点伤感:“吴邪,你爷爷费尽心思想让吴家在你这一代彻底淡出这个圈子,与老九门的约定早就没有人放在心上了,即使你不守约,我也不会对你们吴家怎么样。”
“那你呢?”我问他:“即使你不守门,张家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又为什么要坚持守下去?”
他别过脸继续望着篝火:“我和你不同,我生来就被赋予了这项使命,张起灵就是为了守护这一切而存在的。”
我知道我没法说服他,十年前我做不到,十年后依然做不到,闷油瓶的内心强大得就像那两扇青铜巨门,铜墙铁壁无以摧之。
我站起身来拍拍尘土,对他说:“你先跟我回一趟杭州吧,我有东西给你,然后我可以替你守十年。”
第5章 第四节
【四】
我带着小哥一路杀回杭州西泠印社的铺子,因为有一个职业失踪人员外加无身份证的黑户随行,所以我们不得不选择长途汽车。路上我打了几个电话把人聚齐了,又处理了一些铺子的生意,收了线一转头发现闷油瓶靠在座位上打瞌睡。
除了发呆就是睡觉,我突然想起了树袋熊,又默默脑补了一下闷油瓶顶着两只耳朵斜背着黑金古刀百无聊赖地扒在树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甫一踏进大堂,一大团黑影挟着疾风直冲我面门而来:“爱妃,想煞寡人也~”
我冷静地闪身避开胖子巨大的块头,配合地做低头含羞状:“臣妾惶恐,幸不辱命。”
小花和王盟在旁边吐做一团。闷油瓶倒是没表现的那么直接,只是眉头隐忍地抽了抽。
本来胖子从巴乃那个山沟沟里带出来不少土特产,叫嚣着要给我们露一手,我生怕他一下厨连铺子带人全给我报销了,赶紧站出来声明我已经让王盟从隔壁楼外楼订好了雅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进楼外楼,坐定之后服务员开了一瓶白酒,给我们四个各自满上。我率先端着杯子站起来,其余三个人也跟着端起了酒杯:“第一杯,给小哥接风,呃……欢迎回家。”
胖子揶揄我:“天真,我还以为你要长篇大论地致个祝酒词附庸风雅,没想到就这么一句啊。”
我白了他一眼,恼羞成怒:“五粮液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小花和胖子非常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四只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仰头一饮而尽,又续上一杯:“第二杯,为我们十年后重新聚首,敬三叔、潘子、黑瞎子。”
此言一出,刚刚还貌似欢乐融洽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胖子默然不语,小花脸色惨白。
闷油瓶意识到这种诡异的突变,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无声地用目光询问。
我哈哈一笑:“人不在了情义还在,别磨磨唧唧跟个深闺怨妇似的,都在天上看着呢,端起杯子来,干了!”
我自己一仰脖先干掉第二杯,胖子和小花都没动。出乎我意料,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闷油瓶随后也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有点纳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胖子和小花见状也默默地拿起酒来干掉,整个气氛悲惨的就像在开追悼会。
我对着桌子的另一边、摆着三杯酒和三副没人动过的碗筷的空位轻声说:“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们活得很好,每个人都很好——”
我喉头突然一哽,觉得自己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赶紧眨眨眼睛重新打起精神:“来来,说点高兴的,感谢解大当家慷慨解囊,收购了我在长沙的盘口,爷我从今往后金盆洗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第三杯敬我幸福的晚年。”
胖子从刚刚的低沉气氛中缓过劲来,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天真同志,恭喜你终于找到了组织,追随了胖爷我的正确道路。”
小花和我对望了一眼,半真半假地叹息了一声:“真好,我也想退休。”
胖子马上接茬:“花儿爷,您老就别说笑了,您要退休了,这中国的文物保护事业可真就要歇菜喽。”
大家一笑,我转向闷油瓶,说:“小哥,你稍等,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我打了个电话叫王盟把东西送上来,没过几分钟王盟抱着个长条包袱进门,哭丧着脸对我说:“老板,你这东西也太沉了。”
我双手接过,一边感叹着真沉,果然没买到假货,一边把它递给闷油瓶。
闷油瓶接过的瞬间脸上现出一丝讶异,等他解开外面包着的布料打开盒子的一瞬,惊讶的表情彻底定格。
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人类那么喜欢送礼物,收到礼物的人或惊或喜的表情甚至比礼物本身的价值更加贵重。
能看到千年死面瘫的闷油瓶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我觉得自己真是不枉此生。
胖子兴冲冲地凑过去看,顿时呆住:“我靠……”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把黑金古刀。
刀鞘上刻满古老的铭文繁复诡异的花纹层层缠绕,刀身泛着乌金的光泽,刃口锋利如水,绝对正品,如假包换。
这是我寻找了五年才找到的唯一一把真品,这种黑金古刀世所罕有,全世界加起来不超过三把,霍老太和张家古楼里的黑金匕首和黑金短刀虽然材质相同,但都与原件有差距。除了闷油瓶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