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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二皇子不是简朴,是只在刀刃上下血本,这等实用为先的精神令无异不寒而栗。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师父能拥有这么一间屋子,一定也会极高兴。“如何?”李简未有什么得意之色地回过头来询问。明明已经准备周到,还扮此冷面。无异拿着分寸低头:“殿下好眼光,这间偃甲房堪称完美,是每个偃师的梦想。”
“完美?不,它还缺一样。”李简的手指经过磨石斑驳的表面,“缺一个主人。”
无异沉默不语。
他自然早猜出李简今天叫他来是什么意思。李简话也说到了,人不着急不着慌。“无异公子,”他转过身来正色对着无异,比起询问更像是命令,“你的散仙之心我很能体会,可你长年修习偃术是为何?本可一济苍生,却宁愿浪迹四海么?恕我直言,材不能为民所用,既是浪费,亦是罪过。”
“草民惶恐。草民只是凭借一己兴趣修习至今,还未思索过这般大义……”
“——这并非大义。”李简很温和地打断他,“无异公子若是与我那三弟一般大,这等年纪与背景,怕是早该出仕了。我那三弟……可莫要因为他命苦福薄,而使你也对朝廷怀有偏见。有偏见也罢,若如是令苍生白白错过本应拥有的福祉,那我作为朝中一员也要无限遗憾了。”
无异匆匆忙忙跪下,“殿下……殿下实在是高看草民。”
“……是否高看,我自心中有数。”
这时门外仆人们的一阵咳嗽打断了他们。李简皱眉,吩咐二管家将感冒的仆人全都带下去歇着。他是计划了长线慢熬的,没存着今天一席话就能说动无异的心。觉得自己讲差不离了,再把人留下去叫对方生出反感反而不好,于是李简再次扶无异起来。
“无异公子不必多想。我这燕王府的门永远开着,这些东西本就是为公子而备,也没有他人懂得使用,好在它们并不怕灰尘。”李简淡淡道,“公子尽可继续做散仙去。但若有朝一日见到百姓受苦,想要做哪怕一点努力,王府都欢迎你来。”
这最后一席话也是一样不疾不徐,软绵绵地逼死了人。
很花费时间地,无异一步一步走出王府,拐过街角,隔着一个街区终于脱离了燕王府的势力范围。他忽然沮丧地意识到自己明明没有丝毫战斗过,却是彻头彻尾地败了。
什么时候怎么败的他讲不清楚,总之是被李简几句话砸得蓦然成一个渺小的孩子,一个手无寸铁的、木剑被爹爹打坏就要嗷嗷大哭的没出息的小孩。天黑了,他开始不那么确定李据话中的含义,那些事情好像很遥远,而对方又字字恳切地高看他,令他迷惑自己是不是真有那么好。他复想到李简虽未点破、但描述得那么一个尽善尽美一济苍生的偃术大师其实在世上早已存在,不是他乐无异,是他的师父谢衣。
师父曾做着创造生命的梦,梦到如今终于破了。无异从来没有想到那么远,那他修习偃术是为何?他有一心向往的师父,仅仅为了追赶他,像追赶太阳的影子一样虚无缥缈而远。这影子……
这影子终于被自己拥在怀中。可无异还是个喜欢琢磨偃甲的学徒。——他是暗地里真有那么点执拗。那么作为偃师的他,去哪里?
不知不觉踱到家门口,无异听见庭院里传来锐刃切割风的声响,很清脆响亮。
他推门进去,看见谢衣放了块明亮的水精在石桌上,正借着这点光亮练刀法。刀是好刀,人在盈盈蓝光里也是格外透出朗朗乾坤。几闪刀光过境,院子里枯藤是尽数落了,又还未触及地面便散为齑粉。馋鸡在一旁起哄拍翅膀,拍得桌子叭叭响,是个敢邀宠的。
谢衣收刀入鞘,出了一身薄汗,先戳完馋鸡脑瓜又早已了然般地看向门口,“发什么呆?”他问。
“……没有。”无异抓抓后脑勺,“哪来的水精?”
“夏公子送的,说他多出一块。”
“呃,一瞬以为师父的灵力回来了。不过师父用刀果真是厉害,当年在巫山咱们硬碰硬,差点被打个半死……”
谢衣一敛眉毛,“记恨我呢?”
“没有没有,”无异赶紧摆摆手,“只有记着师父刀快,哪有恨。”
谢衣笑笑,不知从哪又拿出一把新剑扔给无异。剑鞘留在他手里,无异准确地抓住剑柄。“来,练练。”谢衣道。
无异于是不多话,拉开架势就刺,知道就算师父一年多没练也万万大意不得。谢衣的刀锋与他合在一块,“咣”一声脆响,两柄兵器均是忽然活过来似的反弹开,各自脱了手落在地上。无异虎口发麻。
谢衣若有所思地拾起武器。“它们两个原先是一块铁,果然不愿自相残杀。”
“那我拿晗光。师父怎么想起来弄一对?”
“是拿了一把,不愿另一把落单。那位铁匠恐怕不是凡人。这武器也奇怪,常人都是一双剑,何曾有一把剑与一把刀做兄弟的。”
无异换了晗光剑,才想起来禺期好久没出来折腾他,可这剑灵性还在,想必那家伙应无恙才是。谢衣兀自感慨一会,也重新提刀上了,一时只有兵器碰撞声声,偏着锋擦出火花来。二人离得近,一呼一吸里煮滚无异的血,诸般烦恼事皆抛在脑后,他又回到了那个面对压倒性实力而咬牙顽抗的乐无异,抗得身体清明,困惑皆随汗向外蒸发。
此后几日,只要一有空无异便闷头与晗光作伴。现在他有些对那个玩命练剑的夏夷则感同身受。因为不是时时刻刻与谢衣对打,他偶尔也要尝试谢衣带回来的无名剑。此剑本无名,叫着叫着,也当它名为无名。
剑与剑的微妙差别很容易映入心中,用惯了晗光,无名用不惯。用惯了无名,再回头晗光也不会用了。两柄剑皆使不痛快,踌躇许久,心头全是迷茫,练得久了迷茫没有减少,反而如同初学剑的幼儿,怎么比划都不对。
这日得了机会与谢衣再练,只有招架之功,未有丝毫还手之力。谢衣心里明白他这是精进必经的过程,暗暗高兴,无责备的意思。然而打着打着谢衣却看出无异脸色不大好,平日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忽然透出气虚脸白。谢衣预感不妙,犹豫着停下刀。
见他收手,无异虽莫名其妙也跟着收手了,一口气没倒顺,转身咳一阵,眉头松了紧紧了松,感觉周身都使不上力气,于是回屋赖着歇息去了。结果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无异发起烧来,烧得滚烫昏沉,来势汹汹。
无异这一场病得突然,且病在了京城大多数人的前头。
燕王李简也病倒了。究其源头,听说是宫中传出来的。宫里人早已发现疫病,瞒得死紧不肯外泄,直至出了人命。侍卫宫娥保不齐常常要宫中王府两头窜,哪个一不防备带了病源出来,细细地在王府里蔓延生根,慢慢潜伏,步步发作。谢衣从外头得到这个消息时,无异已烧了两天。
初时大家都当恶性风寒来治,有的管用,有的束手无策。谢衣心里害怕,他对医药研究还有些,但都是针对烈山部人之症,对无异能管多大用实在没谱。无异却还算争气,烧得全身都不对,脑子还是清明的。晌午躺在床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念叨一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什么?”谢衣问。无异很微弱地摇摇头,“二皇子日前说过,北方大旱,恐有疫症。他说得还真准。”
谢衣苦笑,“怎么忽然转了性,自己都成这样了,还念叨着天下苍生。”
无异转过头去咳了两下,“师父,你离我远点,别被传染了。”
他本是很强壮的身子骨,这两天烧得整个人都瘦下去,脸颊也憔悴得不似从前丰满。谢衣看在眼里,蘸了凉毛巾给他降温,“好了,我是烈山部人,不得你们凡人的病,你也莫把我当外人。”
“烈山部人也是人啊。”无异往被子里钻钻,仿佛被窝能把病源隔绝在内似的,“师父,你找干净布把口鼻裹严实了,不然我不理你。”转而又悠悠一叹,“不知老哥和夷则怎么样,但愿他们没事。”
谢衣无法,按他说的做,又把门窗开了一会通风。“这回肯叫老哥了?”他回头,声音闷在布料后面。
“嗯,想起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他是个粗人,我不跟他较劲。”
不是错觉,谢衣打从心里觉得无异这几日病得格外乖巧,不禁又怜又气。怜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气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等等,我去抓些草药试试,很快回来。”谢衣说。无异点点头,在门的吱呀声里阖上眼睛想要歇会。
馋鸡在笼子中扑腾翅膀不许他歇。它要跟主人亲近,无异怕它带了疫病又染到谢衣身上,早已嘱咐谢衣把它锁了。它于是也很爱闹别扭。“小黄别闹,等我好了你才有吃的,别给我添乱。”无异凶不起来,只好靠话的内容掷地有声地吓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