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无异花了许久才知道痛,他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斑,维持着一张镇静的脸反剪过夏夷则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无异不带伤时有这个力气,现在晗光造成的伤寸寸都是透心的寒和疼,夏夷则正疯魔着,一挣扎硬是按不住。
他们斗着狠,土沫草渣染得白袍子和蓝袍子一概没有颜色,后来又混进了血滴。一干人等在一旁被尸体和夏夷则吓坏了,不敢上前。“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无异也有些急,只想找个地方让夏夷则定下心神。最后还是焦家兄弟心一横,硬着胆子上来帮着把夏夷则按住了。
夏夷则喘着粗气,唇上头发上皆沾了血和土,可那是别人的。他恨不得这几刀全砍在自己身上,这样疼得痛快也疯得乖张,眼前的幻象统统能遗忘。无异拖着伤臂姑且念起口诀,他传不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能把他们送到哪去,但不能让夏夷则接近李据,否则一重又一重的海啸他们都无法承受。——他的人生无所谓,夏夷则有那么多自尊,三皇子的未来不能就这么付之一炬了,陪葬给一个愚蠢的大哥。
微弱的光芒闪烁,手脚并用的焦家兄弟忽然抱了个空,面面相觑,不知方才还扭在一起的二人去了哪里。
传送阵渐渐消失,无异实在支撑不住,一个膝盖一软跪下来。臂伤仍未止血,他靠着晗光才勉力架起了自己的身体。夏夷则保持着传送前的姿势伏在地上,可不一会就又双眼血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还是没变化的愤怒。
无异认命了,看看四周,景色他认识,应是沈宅附近那片竹林子。他想着夏夷则没来过沈宅,不知道怎么走。看来自己的术法也不是那么离谱,念叨着沈宅就来了,错的不多。
失去工具又再无可以砍的对象,夏夷则握紧了拳头长身玉立地钉在他面前,语气森冷。“乐兄,让我回去。”
“我不,”无异抬起头来面对他,“夷则,你冷静下来。”
“冷静?”夏夷则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叫我冷静?”
“对。”无异支着剑柄歇了一会,感觉疼痛缓解或麻木了些,于是也不太有力地站起身,“你现在不能杀他,他不值得,不值得你为了这么一个人背上一辈子弑兄的罪名。”
夏夷则冷笑,“乐兄,我当你是朋友才与你在这里费口舌——我本来就是要报仇雪恨的。”
“那我换个说法……你现在术法用不出只能硬碰硬,你没有那个硬碰硬的身板和力气,他身边那么多肉盾,连我一个人都能阻住你,你万一被抓住怎么办?夷则,你打算一辈子在牢狱中度过,再让他们什么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把你杀掉吗?仙女妹妹她若是知道了——”
他蓦然噤声,“仙女妹妹”四个字是禁忌。
夏夷则铁青着脸,架起阵法就要冲着他来,可是不一会就蔫了。夏夷则无法,血液已经成了熔岩,满腔伤心、绝望、不甘与后悔都无从释放,他赤膊上阵,对着无异的胸膛就给了一拳。
无异将将用那只好手反过来挡住他,见他要肉搏,明白没办法,跟着吼一声,浑然忘了自己还带着重伤便迎战。
他们间的角斗本是不公平的,但无异废了半只手,一权衡也公平了。只见他们脚贴着脚胳膊击着胳膊扭打在一块,掉下来的碎竹叶子统统逆着旋上天。——血花、汗沫子、细竹叶,一丛一丛地浸过他们两个的身形,雾气沼沼中这不漂亮的仗竟是在无人所知处炸开,两个人眼中俱精光四溅。
无异没有套路讲究,但从小与暴走偃甲斗到大,自是一副野蛮底子,知道哪里该攻哪里该防。夏夷则则全然地没有章法,火气攻心因而仿佛发泄般横打一气,招招都蛮横且不讲情理。无异起初闷头守着,扛过最开始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他本还想着别伤到夏夷则,可这一顿教训也多少激起他一点火气来,长时间熬战之后夏夷则渐渐体力不支,无异终于瞅准空隙,一拳闷上他的腹部。
夏夷则本能地弯腰一躲,这拳好死不死,生生撞上肋骨,骨头与骨头对击,是一声闷响。无异脑袋里随之猛地一下断了根弦清醒过来,坏了,他想。
夏夷则被震得踉踉跄跄往后退,此刻无异调动出的那点为数不多的精神已是强弩之末,开始因失血而头昏眼花。眼瞧夏夷则按着右肋弯下了腰并满面通红地喘气,无异一时竟没力气问他。汗混着血丝往下掉,砸进土里一点很快分辨不出的暗红。
夏夷则在伤痛与疲倦里倒缓和了,渐渐冷却下来。一旦没了那些戾气,阿阮的笑模样便如同浪花般汹涌地在脑海中拍碎,炸开,个个都鲜活漂亮。他胀得发疼的眼珠里渗出泪水,止也止不住,顺着脸颊破开那些黄土黑血,划出两路雪白而热的泪痕。没有声音也没有尽头,仿佛永远无法停下,就这样要把他的血液都流走。
他一个劲重复地想李焱啊李焱,你是个废物,你是个没用的废物。
无异看着他流泪,太累了,反而有一点放心。他想过去把夏夷则扶起来,又觉得那是夏夷则自己的事,应当在一旁看着随他去。寂静就这样很粘稠地经过,竹叶也还在一星半点地飘落,风来来回回,声音和平,永无止境。
夏夷则最终带着两个通红的眼眶站起身来,仍有几分摇晃,他的嗓子全哑了。“定国公世子。”他的命令中带着几分狠绝。
无异心中一凛,艰难地单膝施礼跪下,“草民在。”他答。
“天下之大,无所容身之处。我身为皇子,虽有血海深仇,本从未动夺位之心,然我不犯人,人偏要犯我。唯有身握权力,才得护人周全。今日我失去阿阮,心已死绝,再无幻想。”他一字一句闭着眼,每个字都刮着他的喉咙,“……我已决意手刃仇人,争夺天下。定国公世子乐无异,你可愿竭尽所有,助我一臂之力?”
茫茫然地,无异抬起头看了他一瞬,那是座风雨飘摇的雕像,抿唇说出惊心动魄的话。无异知道,摆在他们面前那座刀山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今天是阿阮,明天或许是他,或许是闻人,又或许……他想也不敢想。
无异敛着眼神低下头,冲大地发誓:“草民万死不辞。”
夏夷则这才把眼睛睁开。
睁开是睁开了,里面空无一物,像是眼泪带走了所有原本的存在。
后来沈川和崔逸然找到了他们。
夏夷则是不宜再去李据跟前了,沈川把他暂时安置在了宅子里头。崔逸然瞧了无异一眼,不知是因为无异满身的血还是因为之前没给他好脸色看的缘故,他在无异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来。“师父呢?”无异问他,他支支吾吾了几声,没说清楚。
“我送你去。”沈川淡然道,回过神来无异已到了原先的后殿中。
侍卫都已撤去保护李据,而原有的几个摆样子的高阶祭司似乎也被沈川喝走,很空旷的地方,只有谢衣一个人。
和一棵草。
谢衣正是非常安静地看着这棵草,执着而专注地,一丝喘气声都无。
无异稍稍迈动步子,声响便惊动了他。谢衣略偏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本如死海一般沉寂,可在看到他按着伤口一身狼藉的瞬间又瞳孔缩紧了。“我没事,一点小伤,师父你别动。”无异强笑道,“我过去。”
不差这两步,他真的合上门,走到谢衣身旁坐下。那棵草很鲜亮地趴在夏夷则方才停留过的地台上,翠绿而饱满,一点都没有蔫的样子。“它真好看。”无异勾了唇,“也许种下去就能开花结果,来年再生出个仙女小妹妹。”
谢衣不言不语,又沉默半晌,而后倏地站起来。他抽出个细长容器将露草仔细地安放其中,施了术蕴些灵气,然后又一挥手,容器带着露草一同消失,不知被他送往何处。然后他在自己和无异脚下结了第二个阵。
无异发现自己出现在他们小院的卧房里。
暮色四合,谢衣点上蜡烛,冲着外面一张床一指,“坐着,衣服脱了。”命令得简洁明了。
无异很识相地没有多问,除去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外袍,里面的齐整白衫也被血浸得红红黑黑,甚至与伤口粘上,一扯便疼。饶是无异再英雄好汉,也不是说撕就能一口气撕下来的。谢衣仿佛也发现了这一点,折回厨房去拿了些盐混在热水里。无异还没怎么着先看见他抿紧唇,“忍一忍,”谢衣低声说,“疼便出声。”
无异听天由命地望着天花板,谢衣剪开了周围的衣服,露出血迹凌乱还带有几块淤青的身体,一小块布挂在上面。干净毛巾蘸了盐水,一狠心闷上去。
无异直起脖子倒抽凉气,脸都憋红了。如此反复了几回,布终于才腻腻歪歪地脱落,露出一道从手臂直到胸膛的齐整剑伤。晗光是好剑,再不情愿,砍得也又快又深。好在只是一些皮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