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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时也势也。秦昭王之前,七大战国尚在最后一波变法强国浪潮之中,攻杀征战互有胜负,内政功业各见短长,天下远未形成强弱定势。其时秦国与山东六国的合纵连横缠绕攻击势成水火,七国敌友倏忽无定,各国忙于实打实大争,邦交来往与征战恩怨盘根错节,谁也没精力应酬邦交虚礼,会葬礼仪自然也成虚文。然则经秦昭襄王五十六年,秦国横扫六国如卷席,一世奠定了一强对六弱的天下定势:先大败六国联军于河内;再将土地最广袤潜力最大的楚国一举击跨,夺取彝陵、攻占郢都、设置南郡,逼楚国仓皇北迁,最有回旋余地的一个大国终于成了二流战国;然后强攻老底子最雄厚的魏国,捎带侵消已经软成了一摊烂泥的韩国,一举夺取河东河内三十余城,设河东河内两郡,迫使魏国龟缩河南之地,终于也成了二流战国;期间燕齐两国六年兴亡大战,最终两败俱伤,一齐成了二流战国;最后,秦结举国之力与新崛起的最强大对手赵国大决,长平一战三年,摧毁赵军全部主力五十余万,牢牢占据上党天险,若非秦国君臣歧见致白起愤然罢兵,秦军完全可能一战灭了赵国!原本已经孱弱的韩国,经长平大战丢上党、失宜阳与野王,更是滑入了三流战国;至此,作为山东屏障的最强大赵国虽然依旧是山东最强,然却与秦国再也无法对等抗衡了。秦国虽然也在长平大战后两败于山东联军,但实力元气却远未损伤,经秦昭襄王晚年励精图治,巴蜀变成了秦国又一个“陆海”,财货民众已经更为殷实。天下有识之士都看得明白:若非秦国大军暂无一流名将担纲,秦昭王也痛感后继者乏力从而主动采取守势,山东六国当真便是岌岌可危了!
这便是秦昭襄王的一世沧桑,在位五十六年使天下混战局势剧烈倾斜——秦成超强大国,山东六国全部成为二三流战国!当此大势分明之际,山东六国一派颓然疲惫,竟隐隐然认了这个令人窝心的事实,见秦国十余年不再攻伐,后继新君与新太子子楚也并非雄主气象,便渐渐不约而同地认为秦国王霸之气已去,只要撑持得十数二十年,战国必将重回群雄并立的老格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山东六国便不期然生出了与秦结好之心。毕竟,与秦国之所以纠缠恶战百年,起因还是六国不接纳秦国为战国一员蔑视秦国要瓜分秦国,如今秦国已经无可阻挡地成了最强战国,也无可阻挡地溶入了中原文明,明是不敌,又何须死死为敌?此等想头虽未明确形成国策,六国已经在邦交之道中对秦国有了异乎寻常的敬重。明白了这番根底,六国隆重会葬秦昭襄王,便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却说旬日之后,葬礼与一应周旋俱已完毕,六国特使们便各各上路归国。行至函谷关外分道处,赵国特使司空马却见楚国车马停在道边,锦绣斗篷苍苍白发的春申君正在笑吟吟向他招手,不禁大是惊喜,利落下车趋前一躬:“在下见过春申君!”
“老夫等候多时,假相无须多礼了。”
“若君有暇,敢请露营共酒一醉!”
“噢呀,出关便饮却是不妥,日后再说了。”春申君摇摇手一声叹息,“楚国多事之秋,老夫多年不曾涉足中原也!今见足下敦诚厚重,欲问两事,盼能实言相告了。”
“但凡不涉决策,在下知无不言。”
“平原君气象如何?”
“门庭若市,佳宾周流不绝昼夜。”
“信陵君如何?”
“深居简出,饮酒论学,悠游无状。”
春申君脸上没了一丝笑意,默然良久,从腰间佩袋中拿出了一支泥封铜管,“老夫想托假相带给信陵君一书,不知方便否?”
司空马双手接过铜管突然低声道:“秦国葬礼气象大非寻常,前辈可有觉察?”
“噢呀!老夫倒要请教了。”春申君老眼骤然一亮。
“如此国葬,秦军大将却只有上将军蒙骜一人与礼,王龁王陵桓龁嬴豹张唐蒙武等一班战将,还有国尉司马梗,竟然均未与葬!更令人不解者,连那个从赵国脱逃的新太子傅吕不韦也没与葬!春申君但说,如此之多的文武高爵不与王葬,岂非咄咄怪事!”
“吾辈老矣!”原本漫不经心姑且听之的微笑一扫而去,春申君不觉紧紧皱起了眉头,喟然一叹便是忧心忡忡,“如此看去,六国纵是揖让,强秦却未必放手了。一旦刀兵再起,天下却是何以了结!”
司空马惊讶地盯着春申君,眼中期待的光焰倏忽熄灭,嘴角抽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前辈果然老矣!战国累世大争,刀兵如影随形,一时胜负何以便灭了志气?秦国纵是再度东出,夫复何惧!败而再战,英雄也!一败涂地而成惊弓之鸟,何以立足战国!”
“后生可畏了。”春申君淡淡地赞叹了一句,对司空马的慷慨激昂以及对自己的讥讽却是不置可否,只一拱手道,“假相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了。”说罢便登上华贵的青铜轺车径自辚辚去了。年轻的司空马怔怔地望着黄色的车马远去,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八章 风雨如晦 五、箭方离弦
春日踏青之时,蓝田大营骤然沸腾起来!
虽然在朝会遇到意料不到的反对,蒙骜却始终没有放弃来春起兵的谋划。武安君白起时的秦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一班老将自然也成了六国闻之变色的赫赫名将。然则白起死后,秦军却是连续三次大败,不得不缩回函谷关采取守势。此等奇耻大辱,非但一班老将怒火中烧,蒙骜更是耿耿与怀。毕竟蒙骜是上将军,无论按照秦国传统,还是按照秦国法度,连续三次大败的将军都是不赦之罪。虽说那三次大战都是王命强令出兵,兵败后没有问罪于任何一员大将,而是秦昭王向朝野颁行罪己书承担了全部战败之责,然败仗终究是将军们自己打的,心下却是何安?蒙骜记得很清楚,在武安君与秦昭王发生歧见之时,他们一班大将都是站在武安君一边的。但就心底里说,当时一班久经战阵的盛年老将都以为武安君是过分谨慎了。为此,他与王龁还私回咸阳专门劝了武安君一次,主张不要与王命对抗,只奉命出兵便是,以当时六国的涣散惊慌,获胜当毫无疑义。武安君却冷冰冰回道:“战机在时不在势。战机一过,纵有强势亦无胜机。赵国已成哀兵,举国同心惟求玉石俱焚,为将者岂能不察!”两人当时都没有说话。出得咸阳,王龁嘟哝了几句:“甚说法?论兵还是论道?疏离战阵太久了。”蒙骜素以稳健缜密著称,与这位秦军头号猛将却是至交,当时虽没有呼应王龁,心下却并不以为王龁有错。蒙骜尚且如此,况乎一班驰骋征杀所向无敌的悍将?至于真正疏离战阵的秦昭王,更是以为秦军任何时候都可以对山东六国予取予夺!
正是因了庙堂君王与阵前大将的这种挥之不去的骄兵躁心,在武安君拒绝统兵出战时,秦昭王竟听从范雎举荐,派出了夸夸大言的郑安平将兵攻赵,结果是秦军三万锐士战死,郑安平率余部两万降赵。消息传来,举国哗然!秦军将士怒斥郑安平狗贼窝了秦军,发誓报仇雪耻。由是,王陵慨然“被迫”出战再攻赵国,结果又是兵亡五校 ,几乎无法回师。第二次大败,将军们依然没有清醒,反倒是求战复仇之心更烈。王龁当即“被迫”代王陵为将,率大军二十万第三次攻赵,结果遭遇信陵君统领的五国救赵联军,导致秦军前所未有的惨重败绩。至此,一班老将羞愤难当,竟嗷嗷吼叫着要做最后血战!还得说秦昭王有过人处,三战败北顿时清醒,严令秦军只取守势再不许出战。渐渐平静下来的一班大将们痛定思痛,这才对武安君把握战机的洞察力与冷静明彻的秉性佩服得五体投地,再没有了轻躁之心。 虽则如此,秦军将士的复仇之心却是刻刻萦怀。
蒙骜与一班大将们对山东兵势开始了认真揣摩,默默地厉兵秣马,等待着复仇大战的时机。三年后,也就是秦昭王风瘫的前一年,蒙骜秘密上书请求对山东做试探性攻伐。旬日之后秦昭王秘密召见的蒙骜,一言不发地听蒙骜将用兵方略陈述了整整一个时辰。秦昭王最后只说了三句话:“久不用兵,灭国人将士志气也。然目下不宜大战,只轻兵奔袭周与三晋可也。若擅动大军,休说老夫再度杀将。”蒙骜慨然应诺,秦昭王才颁发了出战诏书。
连续五年之中,试探性攻伐大获成功。为了防止大将们轻躁冒进,蒙骜一律采取了奔袭战法:每战最多出兵五万,随军携带半月粮草,不配置辎重大营,一战即回函谷关。第一战,大将嬴摎统五万铁骑奔袭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