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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好景不长,精于经营的即墨田氏没有料到,即墨刀给举族带来了厄运。
即墨刀一出,“即墨田氏囤积盐铁,私铸刀币,图谋不轨”的风声渐渐吹到了临淄。不久,即墨田氏的在国族长被齐桓公田午召了去齐国两个桓公,一为春秋齐桓公姜小白,一为战国齐桓公田午。。桓公皱着眉头只说了一句话:“即墨田氏擅长商旅,便去做商。土地官爵么,让给别个。”于是,田氏族长立即被削爵罢官,即墨封地自然也没有了。从那时起,即墨田氏永远离开了即墨,带着失意的寥落踏上了商旅之路。后来,田氏王室对王族支脉的控制越来越严,即墨田氏离王室王族与齐国官场越来越远了。但是,老根总是老根,无论朝野,人们只要提起田单一族,总是呼为“即墨田氏”,连田单部族的族老们数落起旧事,也是一口一个“俺即墨田氏如何如何”。
小城即墨,是这支田氏的族徽,也是这支田氏的圣土。回到久远的故乡,也许还会为这支田氏杀出一条新路来。
出得临淄,一片车马汪洋。临淄向东去海的官道素称“天下大道”,六丈余宽,路面夯土修筑,道边三层参天绿树,道边排水的壕沟抵得小诸侯国的灌溉小渠。任是何国商旅,只要走得一趟临淄大道,莫不由衷赞叹:“齐国通海大道,冠绝天下也!”寻常时日,纵是盐铁生意最旺的时节,这条通海大道也从来没有过车马拥挤。如今迥然不同,遍野火把,遍野车马,暗夜之中远远望去,根本不晓得大道在哪里?东逃者大多是商旅大族与国人富户,动辄大车数百马匹上千,骤然间从临淄及齐国西部的所有城堡拥来,直是车马如潮人流如海,密匝匝遍布原野,却去何处找路?纵然找到那条通海大道,又如何挤得上路面?
“总事,这却如何是好?”久有商旅阅历的家老束手无策了。
田单长剑一挥:“族人听了:百骑开道,我自断后。避开大道,直向旷野!”
发令方毕,田单身边的六支螺号呜呜长吹,六队车马甲兵顷刻间排好了次序,又一阵螺号,田氏车马队辚辚启动,两侧甲兵护卫,硬是在车马汪洋中缓缓移向旷野。堪堪将出车马海洋,西北方向却突然大片车马拥来夺道。
外围家兵连声呼喝:“这里不是官道,闪开。”
“燕军来了,快跑啊!”遍野车马呼喊狂奔,不顾一切地压了过来。
喀喇喇轰隆隆,两片车马无可避免地山一般相撞了。骤然之间,一片人喊马嘶,横冲直撞压过来的车马大片翻倒,田氏车队队形大乱,却没有一辆翻车,只惊得牛车队的黄牛们“哞哞哞”一片长吼。田单已经从后队飞马赶来,摇动火把大声呼喊:“燕军尚远,莫得惊慌。各自分路,拥挤只能自伤!”左右家兵族人也跟着齐声呼喊,潮水般的混乱车马才渐渐平息下来。对方一个首领模样的老者举着火把查看了一番双方车辆,连连惊叹:“噫呀!铁笼现世了。匪夷所思!娘的,老夫俺如何没想到这一层?”说着一拱手,“敢问贵方族领高名上姓?”一个族人不无骄傲地高声道:“即墨田氏。不要问了,快收拾车马。”老人喟然一声长叹:“望族也!能出此奇策,即墨田氏气运也。”说罢转身高声呼喝,“族人听了:整顿车马,跟定即墨田氏走!”
田单远远听得明白,低声吩咐家老:“都是逃战,要跟者莫得阻拦。”
“车马太多,目标大,燕军追来如何是好?”家老立即急了起来。
“田氏与国人共患难,顾不了许多,走!”田单一挥手,螺号又呜呜响了起来。
如此三日,田氏车队后跟上了浩浩荡荡的几千辆牛车马车,虽则走得慢,却也不再遍野抢道乱闯。这一日横渡潍水,正逢夏日大水之季,其余部族装载财货的牛车马车大部分轴断轮折沉陷河水,财货也大部被大水冲走,小部分过河车辆也大都是车身损坏难以行走,一时间两岸哭喊连天。
田单却是镇静,下令给全部车轴铁笼各绑缚二十条粗大麻绳,青壮族人与家兵全部下水,在牛车两边拽住绳索,借着大水浮力将车辆半托在水面缓缓行进。虽是慢了一些,却是一人一车未折,全数到达潍水东岸。引得两岸狼狈不堪的人群歆羡不已,一片赞叹敬佩。再过胶水,其余部族的车辆几乎损毁净尽,唯独田氏车队如法炮制,过水完好无损。两道大河一过,田单的名字已是人人皆知了。
过得胶水又走得两日,距离即墨还有三五十里,越来越密实的帐篷营地一望无边。田单登上一个山头瞭望,各色帐篷营地竟一直延伸到即墨东南的沽水河谷。粗略估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人。狼狈的难民们一边忙着野炊,一边高声嚷嚷着各自话题,人声鼎沸哄哄嗡嗡,甚也听不清楚。虽然东逃者大多是富户商旅,可眼下却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任何礼仪讲究。显然,这是最早出逃的国人,除了些许粮食,大约所有的财货都被几道大水留下了。
田单看得直皱眉头,这即墨令如何不放难民入城?如此遍地炊烟,简直是在指引燕军的追杀方向。思忖片刻,田单唤过家老低声叮嘱几句,带着两名剑术精熟的骑士从帐篷营地间寻路直奔即墨。
即墨城正在一片惊慌混乱之中。
此时的即墨令轸子,原本是齐军的一个车战大将,年逾六旬,刚猛健壮不减当年。由于即墨为东方屏障,这里始终有三五万守军,即或在齐湣王聚集大军的时日,即墨的兵马也没有被西调。正因如此,闻得齐国西部城池守将纷纷弃城逃亡,轸子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要在即墨与燕军决一死战。正在厉兵秣马之时,难民潮却铺天盖地涌来,轸子顿时慌了手脚。放难民入城么,五六万人口的即墨小城如何容纳得这源源不断的汹汹人潮?纵然是富户逃亡自带粮草,可这饮水、柴薪、房屋、食盐等又如何解决?全城只有几十口水井,只这一个难题不解决,几十万人便得干渴而死。不放难民进城么,作为齐国最后时刻的唯一一座军备完整的要塞城池,又如何向国人说话?若城外变成了燕军屠场,身为齐国大将,有何颜面立于人世?思忖无计,轸子日每派出四个千人队,护送牛车给远离河谷的难民营地送水,给断粮的难民发放粮食药材等应急之物。如此不到旬日,城内军民又是大起恐慌。大战未至,军粮如此大量流失,若燕军杀来如何守得住城池?牛车药材等本是征发城内庶民的,百姓们也慌乱起来,不是心疼物事,只是成群结队拥到官府门前,一口声追问即墨究竟能否守住?守不住,赶紧放百姓逃生,耗在这里还不是等死?天天向城外运粮,那有个头么?到头来还不是内外一起饿死?乱纷纷终日叫嚷,轸子急得团团乱转,却拿不出个妥善谋划,一急之下突然中暑昏厥,醒来后连日高烧昏迷不省人事了。
“禀报将军:即墨田氏的族领来了!”中军司马几乎是趴在轸子耳边喊着。
头上捂着*布巾,榻边还摆着一个大冰盆,轸子依旧满面红潮喘息艰难。突闻“即墨田氏”,雪白的双眉猛然一动,烧得赤红的双眼也豁然睁开。
“临淄田单,拜见即墨令。”田单不能自称即墨田氏,只以居所地自称。
“田单……”老将军喑哑地叫了一声,突然神奇地霍然坐了起来,“老夫听鲁仲连说起过……快!先生为即墨一谋……”堪堪拉住田单的手,又软在了榻边。
“即墨令,生死存亡之际,我直言了。”田单见军医已经扶着老将军躺好,一拱手高声道,“解困之策:教老弱妇幼进城,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全部编为民军,驻扎城外,做即墨郊野防守。先解人潮之困,否则便是乱局。”
“好!”老将军眼睛一亮,又霍然起身,“老夫如何想不到这两全之策?”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