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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立即传下将令,要三路铁骑依旧埋伏渡口要隘,却自率五千精锐骑兵直飞步军大营督战,要在魏军到达前尽可能多地占领城池。
蒙骜、山甲的五万步军原是集中一路攻城,已经拿下了安邑、蒲坂两城。白起到达,立即下令将步军分为三路横推向东,但见城池便攻,务求速决。蒙骜、山甲大是振奋,立即以大型器械为轴心兵分三路,沿着大河隆隆压向东方。
战国之世,楚魏两国城池最多,楚国将近三百城,魏国两百城左右。其他大国都在百城以内,齐国七十余城,秦国八十余城,赵国六十余城,韩国六十余城,燕国五十余城。楚国城多,是因为吞并了吴越两个大国、数十个山地邦国与成百个山地水乡部族。山居部族多有城堡,寻常都举族居住在各种大小城堡之中,夺取城堡,实际上便是占据了邦国或部族的轴心地带。几百年吞地灭国,楚国城池之多便居天下之冠。魏国则是由于崛起最早,逐渐吞并了最富庶的大河两岸平原。河内河外,本来便是诸侯林立之地。小诸侯但有数十里地面,便有两三座城邑,人口几乎全部住在城中。魏国占领之后,设郡设县,渐渐化为统一郡县制,大大小小的城池便做了县府郡府,或做了贵族封地的领主城邑。
这种城邑是财富集中地,守军却很少,官府只有捕拿盗贼的郡县守卒与官员护卫兵士,大城也最多不过三五百兵卒而已。贵族大臣的封地,法度不允许有私家兵卒,最多也只是数百户本族护邑精壮而已,且不能公然成军,只能有事应急。河内城池大大小小六十余座,除了安邑曾经是魏国都城而驻有三千兵马之外,其余城池几乎都是少量的非战兵卒。
寻常城邑不驻军,原是天下通例。城皆驻军,军兵会多如牛毛,任你如何富庶的邦国,也是不堪重负。唯其如此,除了关防要塞渡口等兵家必争之地,一国大军集中驻防集中作战,也是自古通则。哪里有敌情,大军立即赶赴哪里,这便是兵无常地的道理。若有险情而大军不能赶到,意味着遇险地区必定沦陷。毕竟,寻常庶民是根本无法对抗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强大军旅的。
魏军迟迟没有赶到,河内成了没有对手的战场。
秦军首攻安邑。几百座大与上万张强弩,在城下架排得黑压压密匝匝一望无边。冲车云梯望楼,山一般层叠矗立。两万攻城甲士大阵列开,黑色盾牌森森闪光。仅是这一番前所未有的气势,便令安邑城头的三千守军惊骇失色。及至战鼓如雷号角长鸣,大石巨矢暴风骤雨般倾泻到女墙箭楼,冲车便隆隆猛撞城门。片刻之间,箭楼轰然倒塌,城门轰然碎裂。不到一个时辰,秦军山呼海啸般涌进了这座河内最大的城堡。
再攻蒲坂。秦军的黑色方阵刚刚列成,城头便挂出了一幅巨大的白布,城头一人嘶声高喊:“我是蒲坂令,秦军无伤庶民,蒲坂愿意降秦——”高高望楼上的蒙骜大喊一声:“准你投降!官员军卒全数出城,秦军不犯庶民——”
如此两城一下,相邻城邑望风归降。秦军步兵昼夜兼程地行军赶路,只是忙着接收城池。不消旬日,便“夺下”河内西部三十余城。善后接收的,是魏冄的文官部伍与牛车大队,进得一城,立即清点府库,将存储财货连同降官,一同装车运回咸阳;然后大体清点民户,立即划定连坐闾里,恢复市易,等等。如此这般,马不停蹄也难以跟上大军攻占的速度。魏冄又气又笑,不断笑骂:“直娘贼!这个老魏嗣也忒他娘豆腐,老夫紧吃都来不及。”
情急之下,魏冄只有飞书咸阳告急。宣太后一看,对秦昭王咯咯笑道:“这白起啊,直是一只恶狼进了羊群。你看看,得想个法子了。”秦昭王少年心性,高兴得拍案便起:“我到河内去!如此一大块肥肉,不信咥不下去。”宣太后笑道:“也行,去历练一番也好。只是此事不能教白起知道,免得他分心。”
秦昭王做事快捷,连夜下令:征发关中全部牛车,每县三百辆,限期三日赶到函谷关集结。然后化名公子季,带着一百名文吏与一个百人铁骑队立即快马东进,秘密赶到河内与魏冄会合。魏冄精神大振,立即将这一百名文武兼通的快马吏员分派到前军接收城邑,将后面赶来的几千辆牛车编队,星夜运输各府库财货。一时之间,河内大道上牛车络绎不绝烟尘弥天而起,魏国百余年在河内积累的不计其数的财富,随着滚滚车轮源源不断地流入了秦国。道边魏人看得心头滴血,却也只有仰天长叹。没有几日,一首童谣在河内流传开来:
三十河东三十河西
吴白两起天作玄机
童谣传到一个随从文吏耳中,唱给了秦昭王。秦昭王天赋聪颖,将童谣念叨几遍便笑了:“好!魏人将此战看做报应,便免了大仇大恨,看来这河东郡是到手了。”文吏恍然笑道:“啊,明白也,吴起当年夺秦国河西,富了魏国。白起今日夺魏国河东,富了秦国?”秦昭王悠然一笑:“此乃天地玄机,不许泄露,教他唱去。”
在这万千车轮的烟尘弥漫中,魏国的三路大军北上了。
魏襄王怪异幽闭,在位二十三年,一直没有设上将军,也是战国一奇。因了这个缘故,魏国的统兵将军都直接受命于国王,互不统属。这次北上救援,也没有指命主将,而是各自调兵三路驰援。三将之中,晋鄙资历最老且以忠心耿耿闻名,然才能却是平平。新垣衍年青善战,却是资历甚浅,唯一的一次河外大战还是大败而归,若不是深得丞相魏齐赏识,便是死罪难免。公孙喜出身世家大族,与魏齐家族有世交情谊,做了睢水将军,却没有打过一次大仗。然无论如何,三人临危受命,还都是极想打好这一仗的。但诸般隆重仪典接踵而来,三将竟无暇在一起聚商方略。离开大梁之日,草草说得几句,也只是商定了各自渡口与渡河后的进兵方向——晋鄙大军从孟津渡河,公孙喜大军从修武渡河,新垣衍从白马津渡河;三军合力攻向北方,将秦军逼进上党山地,至少压回河西。
晋鄙所部原本就是五万大军,不用增调,回到大营立即从孟津渡河。孟津渡口距离西北的安邑、蒲坂两大城只有两百余里,精锐铁骑两个时辰便可到达。晋鄙已经接到探报:秦军主力占领安邑、蒲坂后已经东进,两城只有秦国一班文吏与搬运财货的民伕车队。晋鄙立即下令:先行夺回安邑、蒲坂,再向东北推进。果能如此,第一道捷报传回,大梁便会大为振作,自然也是晋鄙的一份头功。
军令一下,五万铁骑立即沿着大河北岸的山塬向安邑狂风骤雨卷来。正到一片山谷腹地,两边山头战鼓如雷号角大起,黑色铁骑漫山遍野杀来。晋鄙大军都知道秦军主力已经东进,这里已经是秦军后方,万万想不到秦军的主力铁骑杀到,一时惊慌大乱。仓促之间,虽有五万骑兵,却是无法展开,前拥后堵自相践踏,困在了峁峁墚墚之中。
王龁铁骑已经窝了半个多月,骑士们眼见步兵攻城略地进展神速,早眼红得嗷嗷直叫,生怕魏军不来,自己没了仗打不能斩首立功。如今魏军终于出现,秦军骑士早已憋足了劲儿以逸待劳,猛勇冲锋,势不可挡。半月之中,王龁已经对伏击地段做了精心料理,山墚沟峁的枯树林,棵棵大树都涂了十数遍猛火油,每个山头都藏匿了引火手。秦军铁骑一个冲锋将魏军压缩进大小沟峁后,引火手立即猛抛火把。顷刻之间,大火便在各个山墚沟峁中猛烈燃烧起来。魏军铁骑是牛皮甲胄,骑士在大火中冲突,皮质甲胄生生成了引火猛料,骑士们浑身大火,纷纷下马惊慌滚地灭火。如此一来,战马离开主人惊慌奔突,夹相纠缠,再也无法形成冲锋战力。秦军却只是守在山口要道,截杀逃窜骑士。
晋鄙老于战场,一见火起,心知不妙,立即嘶声大喊:“回军向南,杀向河滩!”残余乱军一声呐喊,向西南空旷河滩猛冲过来。秦军却只是追杀一阵,便撤了回去,只守定通向安邑的要道不动。晋鄙残兵进入河滩,见秦军没有穷追不舍,争相滚进泥潭水坑灭火。大半个时辰后,火是灭了,却是人人一身泥水,狼狈得再也无法厮杀。晋鄙不禁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天亡大魏也!老夫奈何!”反复思忖,只有下令立即回军,同时飞马报知大梁,请魏王作速派遣精锐步兵北上。
中路公孙喜蹒跚难行。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