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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用带血的双臂抱起了昏迷的美艳女子。在山月高照的紫谷河畔,美艳的猎物感激不尽地扑进了公子魏罂的怀中。黎明时分,河谷中的帐篷和美艳的猎物一起神秘地消失了。三年之后,魏罂称王册封,人们才知道那美艳的狐氏少女竟然成了王妃。从此,她便成了安邑人茶余酒后的谈资,色彩缤纷,荤素皆宜。坊间传闻,说她柔若至水,媚若野狐,娇若婴儿,妖若鬼魅,魏王一天也离不开她。
庞涓在逢泽猎场见过狐姬。不过他对女人从来很迟钝,竟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何过人之处,甚至连她的样子也记不清楚了。目下正当午时,炎炎白昼,如何竟让他遇上了如此难堪?
狐姬正蜷伏在魏惠王面前,柔媚地为魏王捏脚,间或伸出细长湿润的舌头舔吻他的脚趾,小嘴儿娇声叨叨:“还国王也,整天忙乱,多累也。”魏惠王情不自禁,一把拉过狐姬搂在怀中摸弄狐姬脸颊,又从腰间摸出一颗随身夜明珠在狐姬雪白的裸胸上滚抚。狐姬娇声昵语,尖声笑叫着钻进魏惠王怀中。魏惠王不禁大乐起来。
庞涓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咳嗽完又大大后悔,这不是说自己看见了不堪么?然也无法,不能再迟延了,一拱手高声道:“上将军庞涓晋见我王。”
魏惠王却浑然无觉,哈哈笑道:“上将军啊,进来。”
庞涓大步走进,目不斜视,深深一躬:“臣有要事禀报我王。”
魏惠王搂着狐姬没动,微笑问道:“庞卿,有何大事?”
庞涓一时沉默。魏惠王恍然大悟,笑着拍拍狐姬的屁股:“乖乖卧去吧,等会儿再射箭,啊。”狐姬嘤咛一声,狗一样爬到高大的玉石屏风后去了。
庞涓心中一阵腻歪,竟自忘记了来时的心思,不禁深深皱眉。
魏惠王却是哈哈大笑道:“上将军啊,今日你来我后宫,本王可是很感欣慰也。我也知道,上将军乃鬼谷子之高徒,不喜奢华。然简朴也好,奢华也好,总当以时世定准。魏国若贫弱如秦国,本王也会苦行奋发。然则魏国富庶强大,若一味拘泥苦行之道,岂非让列国小瞧?上将军,人生一世,要建功立业,但也不能固守一理。魏国强大,我等君臣就要做一番大事。魏国富庶,我等君臣就要尽兴享受这富庶。否则,岂非暴殄天物?譬如这狩猎、饮宴、把玩珠宝、高车骏马、锦衣玉食、湖光山色、宫殿广厦,哪一件不是人生之乐?更有这女人,乃上天赐给男子之尤物,不把玩更是虚度一生。上将军看见我这狐姬了,柔媚驯顺得像一只母狗,跟她在一起,可真是妙不可言,大是消愁解乏。庞卿,你日后再来,大可不必咳嗽紧张,就走进来看看她是何等卑贱,岂不好事?本王这后宫,只许你和公子卬进出随意,可惜你不知道,也没来过。公子卬要是来了,可要躲在后面看个够,然后还要和本王品评一番也,啊——哈哈哈哈哈……”魏惠王侃侃开导,大笑不止,觉得这是改变庞涓的一个绝好机会。
庞涓听得头皮发麻喉头发干,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魏惠王这一番高谈阔论当真令他匪夷所思。他也知道,要想和魏王融洽起来,目下正是最佳的机会,何况他几日思虑,为的本来就是达到这个目的。他应该笑,应该迎合,应该表示茅塞顿开,甚至应当欣然请狐姬出来品评一番,就势成为魏王不避任何嫌疑的玩伴与股肱大臣,如此君臣一定会信任有加其乐无穷;然后再加上自己的才华实力,战胜公子卬当是易如反掌……可就是不行,庞涓笑不出来,更迎合不出半句,反倒是脸色铁青嘴角抽动,一副要呕吐出来的难堪和尴尬。刹那间他一身冷汗,很后悔自己到后宫里来。然而,庞涓毕竟有刚毅的忍耐力,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拱手徐徐道:“魏王明鉴,臣久居山野,孤陋寡闻如村夫一般。我王之高论,容臣假以时日,慢慢品味领悟。”
魏惠王开心地大笑:“上将军,今日难为你了。说说,何事?”
庞涓拱手道:“魏王,臣昨日去探视了公叔夫人,一则抚慰老夫人;二则想听听老丞相可否有过对兵事的叮嘱。不想,老丞相竟对我只字皆无。”
魏惠王慨然一叹:“老丞相久病无治,去了也好。他弥留之时已经失心了,不会有如何话留下的。”
“莫非他对后任丞相的国事都没有提及?”
魏惠王恍然想起似的笑道:“庞卿,你可知丞相府那个中庶子?名字?噢,对了,好像叫卫鞅。”
“中庶子?臣如何能知道一个小吏?不知我王所问何意?”
魏惠王哈哈大笑:“上将军说,老丞相是不是失心病发昏了?他派特使请本王从逢泽火急赶回安邑,竟然就是为了这个中庶子。人之将死,其言也昏矣!”
庞涓一怔:“臣推测,老丞相要我王重用这个中庶子。”
魏惠王点头:“还真让你说对了。老丞相劝本王重用这个小吏,说让他做魏国丞相。还说,不用他就要杀掉他。你说,堂堂大魏的国王丞相,折腾一个小小中庶子,岂不贻笑大方?”
庞涓正色道:“人才难得,我王当对老丞相之言三思而后行。”
魏惠王豁达自信地笑道:“不用人才,大魏国能有今天么?可人才,尤其是宰辅之才,就那么容易得到么?那是可遇不可求也。”
“魏王,臣请查核丞相府这个中庶子。”庞涓一脸肃然。
“算了,算了,一个中庶子还用你上将军出面?大魏国要有点儿胸怀天下的气度,要走就走。你要留他,反倒使竖子成名也。”
“臣请大王不要忘记孙膑逃齐的旧事,不能让奇智之士逃到他国,反为魏国树敌。”庞涓颇有些固执。
“啊哈哈哈……”魏惠王一阵大笑,“好好好,上将军自便可也。”
“臣谨遵王命。”庞涓深深一躬,转身大步走了。他觉得在这样的后宫再谈国事,未免不伦不类,连自己都觉得滑稽。
仔细思忖,庞涓总觉魏王不可能起用公子卬做丞相,但对他却也没有任何暗示。丞相人选究属何人?一下子总是想不清楚。庞涓对军旅之事极为自信,但对宫廷官场的纵横捭阖总是感到有些不得要领。譬如目下他就难以决断自己该如何争取主动,甚至连窥探魏王心意的办法也没有。但他对平民士子在魏国的动向,历来却很敏锐。魏惠王不经意说到的中庶子使他蓦然警觉起来。公叔痤的识人慧眼是天下闻名的,只有老师鬼谷子笑他是“识人有眼,用人无胆”。魏王今日既没有透漏丞相人选的蛛丝马迹,安知没受老公叔的影响?安知不用这个中庶子是魏王真心?庞涓蔑视贵族阶层,觉得在贵族如林的庙堂之上自己有他们决然不能取代的位置和才能,纵然自己不能总揽国政,可是贵族永远也无法淹没他。因为这是战国,离开他这样的名将,贵族们有可能自己也变成丧家之犬。但他永远不能蔑视那些像他一样锐意进取的风尘士子。这些人周游列国,以真才实学求官入仕,一旦掌权往往便迅速崛起。庞涓本能地觉得,只有这种人才是自己真正的竞争对手,真正不可小视的敌人。正因为很早就有这种自觉,庞涓才对和自己同来魏国的同门师弟孙膑用尽机谋,将孙膑逼到齐国去了。当然,庞涓决不相信这个中庶子会有孙膑那样的旷世才华,但这个中庶子既然能被公叔痤作为丞相推荐,定然也非寻常之辈,对这样的人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
庞涓决意要亲自掂掂这个中庶子的分量。
次日清晨,一个三十来岁普通吏员模样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黑马,来到安邑郊外的公叔痤陵园。刚进石牌坊有一排石屋,住着二十个看护陵园的步卒,此时正在屋前扑跌作乐,看见黑马吏员来到,小头目惊讶得直揉眼睛。他怎么看也觉得这个人像上将军庞涓,可又拿不准,也不敢问,期期艾艾道:“大、大人,有何贵干?”来人冷冷道:“丞相府主书,找中庶子卫鞅。”小头目急忙道:“就在陵前石屋里,小人领道。”来人挥挥手道:“不用,我自去便了。”说罢走马沓沓而去。
公叔痤陵墓是按照当时“依山为陵”的阴阳家理论修建的。一座苍翠的巫真峰做了天然的陵墓。巫真峰之后是九座连绵起伏的小山,正是零山十巫。南望盐池,北依十巫,陵园恰在幽静的山谷。守陵的石屋正在陵前三丈开外,屋前是疏疏落落的高大石俑与一片松柏树林。中庶子卫鞅从相府里带来了整整一车有用之书,整日便在这里细细研读品味。今日他正在重读李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