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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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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大臣,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变动。国尉视察防务,本来就是分内职责所在,况乎秦国收复河西之地后也确实需要大大整肃各个要塞隘口,自然需要花费时日,岂能朝夕就了?
    犀首却觉察到了此中微妙,心中大是不安。
    他来秦国,献上的是“称王图霸,统一天下”的大计。按此大计方略,秦国应扩整大军准备东出,才是目下急务。而扩整大军,正是国尉职责所在,是国尉最不能离所的重大时刻;而今国尉却突然去视察“防务”,实在莫名其妙。视察关隘防务虽说也是正常,然则此举此时与“霸统”大计南辕北辙,却是极不正常。莫非秦国要采取守势,抛弃他的“霸统”大计?否则,如何解释司马错的作为?
    司马错新贵失势,受了国君冷落被变相贬黜?不可能。如果那样,上大夫樗里疾或者自己,总应有一人担负扩整大军的重任。最重要的人物突然离都,做的又是与“霸统”大计毫无关联的事,“霸统”所急需的大计筹划也泥牛入海……种种迹象,还能说明何事?
    心念及此,犀首大大的不是滋味儿。身为天下名士,谋划之功历来都是功业人生的根基。谋划落空,一切皆空。若秦国不用自己的“霸统”大计,自己在秦国就是寸功皆无,自然也就黯然失色,还有何面目居于上卿高位?像他这样赫赫大名的策士,又奉行杨朱学派的“利己不损人”准则,素来讲究“无功不受禄,受之则无愧”,若大计不被采纳,留在秦国必然令天下人耻笑;若厚着脸皮留在秦国,一刀一枪地苦挣功劳,也只能是大失其长……想想还不如早日离去,免得自取其辱。
    可是,秦公的真实意图究竟如何?毕竟还没有水落石出,匆忙离去,似乎又大显浮躁。反复思忖,犀首决意晋见国君,而后再决定行止。犀首历来是名士做派,洒脱不拘细行。此时进宫,不坐那气度巍巍的青铜轺车,却是快马一鞭,径直飞驰咸阳宫。
    嬴驷正在湖边练剑,听得犀首请见,立即收剑迎了出来。尚未走出湖边草地,高冠大袖的犀首已经快步而来,迎面一躬:“臣犀首,参见秦公。”
    “上卿何须多礼?来,请到这厢落座。”
    绿油油的草地中央,有光滑的青石长案和铺好的草席,旁边的木架上挂着嬴驷的黑色斗篷和一柄铜鞘长剑,石案上摆着一只很大的陶盆和两只陶碗。来到石案前,嬴驷笑道:“上卿可愿品尝我的凉茶?”犀首心思一动道:“一国之君,如此粗简,臣钦佩之至。”嬴驷大笑摇头:“积习陋俗,与君道无干,上卿谬奖了。”说着拿起陶盆中的长柄木勺,将两只陶碗打满红绿色的茶水,“来,共饮一碗。”
    国君如此平易如友,犀首自然也不便恪守名士做派,不待国君动手,双手捧起一碗递上:“秦公请。”又自己端起一碗,一气饮下。茶水入口,但觉冰凉清冽微苦微甜,胸中闷热的暑气竟一扫而去。
    犀首不禁大为赞叹:“好茶!臣请再饮三碗。”
    嬴驷爽朗大笑:“此茶能得上卿赏识,也算见了天日。来,多多益善!”说着又亲自用木勺为犀首打茶。
    连饮三碗,犀首笑道:“谢过秦公,臣有一请。”
    “噢?”嬴驷以为犀首要谈正题,敛笑点头,“上卿但讲。”
    “请秦公赐臣凉茶炮制之法。”犀首肃然一躬。
    嬴驷不禁莞尔道:“此等凉茶,本是商於山民田中劳作的解渴之物。原本以茶梗与粗茶叶入水,大锅混煮片刻,注满陶罐,放置于阴凉石洞;次日正午,由送饭女子连同饭箩挑到田头,供农夫饮用。上卿欲长饮之,不怕落人笑柄?”
    “秦公已为天下先,臣本布衣,何惧人笑?”
    “说得好!”嬴驷双掌一拍,对走来的老内侍吩咐道,“将煮制凉茶的家什并一担粗茶,即刻送到上卿府。”
    “谢过秦公,臣今夏好过矣!”犀首拱手称谢,着实高兴。
    “可本公的夏天,却是大大的不好过。”嬴驷的揶揄笑意中颇有几分亲切。
    “秦公何难?臣当一力排遣。”犀首本就洒脱,此时更是豪爽。
    嬴驷开始就注意到犀首一直称他为“秦公”,而不是秦国臣子惯常用的“国君”或“君上”。战国以来,臣子对国君的称谓本无定制,只要表示景仰之意,君臣朝野谁也不会计较。但如犀首这般,按照王制诸侯的规格生生称为“秦公”的,确实不多。依据周礼分封制,诸侯封国分为三等:公国,国君称“公”;侯国,国君称“侯”;伯国,国君称“伯”。其余领有五十里以下土地的爵位,如“子”、“男”等,不足以成为邦国诸侯,自然不在诸侯序列。春秋时代,这种等级称呼还算流行,是公就称公,是侯就称侯,是伯就称伯,尤其是使节觐见异国之君,这种称谓必须顾及。然进入战国以后,邦国等级大乱,楚、魏、齐三国已经自称王国,国君的称谓等级也就名存实亡了。其间微妙的变化,是各国臣子对自己的国君也不再明确地以老规格称呼,而模糊地变为“君上”或“国君”这样的事实称号。这种变化的实际内涵,是给本国国格的“晋级”留下广阔的余地,而不再自我拘泥于“公”或“侯”。
    当此之时,犀首这般连国号(秦)带爵号(公)一齐称谓,便极为罕见了。
    嬴驷何等机敏,自然不会忽视这个经常出口的称谓礼节。他明白,这是犀首在提醒他,秦国还是个二等战国,应该称王晋级,图霸统大业。今日犀首匆匆而来,虽并未急于切入正题,但一有机会就呼出“秦公”二字,其意不言自明。
    嬴驷对犀首的个性做过一番揣摩,知道他自尊过甚,对国君的待贤礼遇极为看重,喜欢国君移樽就教,而绝不会急迫地献策并敦促国君实施。要正题深谈,就要自己主动。因为在犀首看来,入国主动献策已经在先,剩下的就是国君明断,他只要觉得自己探清了国君之“断”,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纠缠。
    作为国君,嬴驷也不想在此等大事上模糊,犀首一问,他就势说开:“上卿方略,甚是宏大,然秦国之军力、国力仓促间不能匹配。嬴驷苦思无解,岂不大大难过?”
    “秦公之难若在此处,臣以为不难。”犀首的双眸骤然发亮。
    “上卿教我。”嬴驷座中深深一躬。
    “举凡霸统大业,必有准备期间,任谁不能一蹴而就。此谓预则立,不预则废,其要害在于决断。早断早预,迟断迟预,不断不预。依臣之见,秦国可在一年之内做好一切预备。其一,秦国人口已与齐国大体相当。加之秦国民气高涨,半年之内征集十五万大军并非难事。再有半年训练,二十万锐士指日可成;其二,秦国民众富庶,国库饱满,已直追魏齐两国,军资粮草兵器的筹集,亦在举手之间;其三,秦国有北地郡与胡地相接,又有陇西草原河谷,战马来源大大优于中原,一年内建成十万铁骑,应不是难事;其四,国尉司马错乃兵家名将之后,臣已详知其在河西之战中的用兵才能,堪为秦国统兵上将;其五,秦国上下同欲,君明臣良,如臂使指,列国无可比拟!有此五条,霸统大业,何难之有?”犀首一口气说了五条,目光炯炯地看着国君。
    “上卿所言甚是,秦国必得一番认真预备。”嬴驷明明朗朗地肯定了犀首的主张,话锋一转,“然则,这准备一年不行,可能要三年,甚或五年。”看着犀首惊讶的目光,嬴驷微笑道,“上卿姑且听嬴驷算算大账,可否?”
    “臣洗耳恭听。”犀首倒真想听听国君的盘算。
    “其一,扩军在于人口。就总数而言,秦国人口目下与齐国相当,大体不到八百万,青壮男丁当在七八十万左右。按照三丁抽一的成法,可成军二十余万。上卿肯定也是如此计算。然则,秦国人口分布与中原战国大有不同,有三处人口不能征兵:一、北地郡与胡地接壤,素来是国府不驻军,而由庶民结兵抵御,若在北地征兵,无异于自毁长城。二、陇西戎狄部族不能征兵。陇西有近百万游牧族人,悍勇善战,是秦国抵御西部匈奴的天然屏障。西部匈奴飘忽无定,隐藏在天际云海,往往在毫无征兆的情势下遮天蔽日地压来,唯戎狄这样的马上部族可针锋相对,其兵员战力不能削弱。三、新收复的河西之地不能征兵。公父、商君与河西父老有约:十年之内唯变法,不征赋税不征兵。而今河西收复刚刚五年,国府何能食言自肥?除此三地之外,商於十三县穷山恶水,历来减征减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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