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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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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成拱手道:“大牛首,义渠靖难咸阳,并非家父一人之意,实是万众国人之心。商鞅新法不废,穆公祖制不复,义渠人也将大祸临头。”
    “老太师可有亲笔书信?”大牛首没有理睬甘成的慷慨陈词。
    “大牛首明察,家父阴书随后便到,只怕……只怕义渠无人可以整读,是故,先由甘成杜通为特使,以彰诚信。”
    “嘎嘎嘎嘎嘎!”突然一阵老鸹似的长笑,大牛首道,“中原阴书算个甚?老牛懂得!敢小视我义渠么?”
    杜通一直没敢插话。他当然明白“阴书”的讲究:但凡军国大事要传递秘密命令,便将一份书信的十多支竹简打乱分成三五份,由几个快马骑士分路急送,每个快马骑士只送一份,若万一被敌方截获,任谁也看不懂其中意思。收信人收齐竹简后,按照竹简背后的暗符重新整理排列,便知原意。这叫“三发一至”或“五发一至”,若无有经验的书吏,确实容易弄错顺序,导致错解密信内容。义渠蛮戎,何来此等书吏?想想生气,杜通不禁高声道:“大牛首不明事理!老太师派出公子,还不如一封阴书么?”
    大牛首又是一阵嘎嘎怪笑:“你这小子,说得还算有理。好,这件事撂过,老牛也不在乎那几片竹板子。”
    “大牛首明断。”甘成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
    “哼哼。”大牛首却是冷了脸,拾起了方才的话题,“甘成,你也休得欺瞒老夫。商君变法,与我诸族有约:戎狄祖制,三十年不变。我义渠,有何大祸可言?”
    “大牛首差矣!”甘成连连摆手,“纵然三十年不变,大牛首的安宁时光也只剩得五年了。五年后新法推行西陲,义渠人就得用牛耕田拉车了,族奴也得废除。大牛首也只能做寻常族长,再也不是义渠封国的大牛首了。义渠人,也得编入官府户籍,男丁得从军,女子得种桑麻,一人犯法,十家连坐。到得那时,义渠封国的牛神日月,只怕要从泾水河谷消失了。”
    一时间,屋内的义渠牛官都惊慌愤怒地望着甘成。
    大牛首霍然坐直,推开身边女奴,冷冷一笑:“恢复了穆公祖制,义渠又有甚个好处?”
    “祖制恢复之日,秦国世族元老将拥立新君。义渠国可得散关以西三百里地面,正式立国,大牛首可称义渠大公,与秦国并立于天下!”甘成慷慨豪爽,俨然一国使臣。
    “只可惜呀,空口无凭,嘎嘎嘎嘎嘎!”大牛首又是一阵老鸹大笑。
    杜通跨步上前:“大牛首,这是世族三十二元老的血契!”双手捧上的是一方白色羊皮。火炕上的大牛首接过,凑近吱吱冒烟的兽油灯,一片血字赫然在目。最后是大牛首耳熟能详的一片名字。大牛首端详一阵,抖抖羊皮笑道:“那我就留下这篇血契了,日后也有个了结。”
    杜通急道:“大牛首,这可不行,我等还要到其他部族……”
    甘成连忙抢断话头:“大牛首,旬日间我便可从狄道归来,届时留下血契为凭,如何?”
    大牛首阴沉着脸沉吟道:“也好,我不怕你等骗诈。但有血契,我便发兵。否则,甭怪我老牛说了不算。”
    甘成愣怔住了。按照他父子的谋划,血契“只做看,不做留”。如此重大的裂土分国的凭据,绝不能留在这些素无定型的蛮夷手里。然则这个老奸巨猾的大牛首,没有血契便不发兵,这却如何是好?他之所以要从最近的部族开始联结,就是怕万一在他们的联结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咸阳突变,已经联结的部族就能立即发兵;如果不给他留下血契,这个万全谋划等于落空,岂不坏了大事?思忖片刻,甘成拱手道:“大牛首如此看重血契,我等就留它在义渠。然则,我有两个约件。”
    “说吧。老牛只要不受骗,就不为难你。”
    “其一,若其他部族头领派人来查,大牛首须得出示血契。”
    “这血契,原本便是对西陲诸部的,自然应你。”
    “其二,若我等尚未回程而咸阳有变,大牛首得立即发兵。”
    “啪!”大牛首双掌一拍,“我义渠与秦人有五百年血仇,用得你说?一言为定!”
    在义渠盘桓了一夜,甘成、杜通又详细询问了义渠的兵力与可联结的同盟部族,为狡黠的老牛首出了许多主意,第二天早晨方才离去。
    一路上,杜通对留下血契有可能引发的后患忧心忡忡,絮叨几次。甘成又气又笑道:“你是昏头了?不知第二步谋划么?”杜通怔怔道:“第二步?第二步是何谋划?”甘成劈手一鞭,甩断了一根粗大的拦路枯枝:“掌权之后,立即剿灭戎狄!秦国后院有此等鸟国,谈何穆公祖制?他留下血契,鸟用!”
    杜通恍然大笑:“甘兄儒士,粗话却忒妙。直娘贼!走!”
    二人大笑,扬鞭催马,向西去了。
第一章铁腕平乱(2)
           二、百骑扬威震慑草原
    西出陈仓的山道上,还有一支马队在兼程疾驰。
    从整肃奔驰的阵势看,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马队。但是,既没有旗号,又身着布衣便装,还押着几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篷车,却又分明不是军中骑队。马队中有一辆轺车,车中站着一个又矮又黑的肥子,却是那个商於郡守樗里疾。这支奇特的马队一路疾行,不在任何驿站休整,只在偏僻无人的荒凉河谷饮马打尖,然后又是无休止地奔驰。旬日之间,马队越过葫芦水、上游渭水、祖厉水、关川水、庄浪水,进入了戎狄部族聚居的陇西大草原。
    神秘马队引起了戎狄牧人的惊奇,飞马跟踪,一路报到了郡守单于的大帐。
    却说樗里疾料理完商君丧事后,写好了《辞官书》呈递咸阳,将郡署的公文、印信并一应府库钱粮打点清楚,便准备回祖籍老家种田了。窝冬天本来就没有甚公事,今年冬天更是冷清,樗里疾心头郁闷,除了隔三差五地找山甲饮酒,倒也悠闲地收拾妥当,准备开春后封印离去。看看过了二月头天气变暖,竟还没见罢黜君书下来,便想自顾离去。不想正在这日,官署外马蹄声疾,一骑快马堪堪赶到,报说咸阳特使到了。樗里疾生性豁达,不想将辞官弄得生硬而去,出门接了特使君书,打开一看,大大地吃了一惊——国君急命:宣他与前军副将山甲紧急赶赴咸阳!
    樗里疾大是迷惑。将他当做“商鞅党羽”问罪么?君书中却只字未提商於官民与他樗里疾在冬天的作为,仿佛商於郡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细细一想,国君要是拿他治罪,岂能等到今日?即或处置迟缓,派公室禁军来拘捕也完全来得及,因为他并没有逃跑的准备。是国君有所顾忌么?不会。这个新君的作为,樗里疾从远处大处看得很透,他能对商君这样的栋梁权臣动手,又何须对一个小小的郡守闪烁其词?然若非治罪,还有何种可能?莫非要升官?念头一闪,樗里疾不禁哈哈大笑,自己当真滑稽,竟在辞官归隐之时还能想到如此美事?人心,真真不可思量也。愣怔半日,樗里疾觉得还是该当走一趟咸阳,问心无愧,怕他何来?悄悄地辞官而去,日子过不安宁,心里也舒坦不了;思忖妥当,找来山甲一说,山甲也是欣然赞同。
    第二日清晨,二人快马出山,直奔咸阳而来。
    咸阳城的雪灾还没有彻底消弭,几乎被掩埋的四面城门,费了数万步兵之力,方才清理出来。城内街巷则大费周折,官吏、禁军、国人全部出动,铲雪堆雪运雪,整整一个冬天,咸阳才从冰封雪拥中挣脱出来。饶是已经开春,国人还是懵懵懂懂,依然沉浸在那心有余悸的惊雷暴雪之中。放眼望去,到处晃动着茫茫白色,冻干了的雪人触目皆是,漫无边际的雪原迟迟不能消融。眼看就要春耕大典,街巷却一片冷清。店铺没有开门,作坊没有工匠,官市没有生意,街上没有行人。这个生机勃勃的新国都,第一次在春天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樗里疾和山甲恰恰在这时来到咸阳,心里也是冷冰冰的不自在。进了宫门,行经车马广场,满当当一片干冰雪人。山甲不管不顾,狠狠啐了一口:“直娘贼!世事咋变成了这样子!”樗里疾笑了:“嘿嘿嘿,既来之,则安之,先听天由命。”前边领路的内侍仿佛没听见,自顾领着两人曲曲折折地来到一座小殿前,伸手一做请,轻捷地走了。
    俩人进殿,又被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内侍领进了国君书房。新国君笑着请他俩入座,却对他们在商於的事情问也没问,就展开了书案上的那张羊皮大图道:“两位看看,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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