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高兴事在后头,急甚来?先歇口气儿,听我说说义渠国的底细。”
“早该说了!害我做了一路闷葫芦,憋气!”年轻人一边高声大气地嚷着,一边利落地从牛车上取出一块干肉与一只酒囊走了过来。中年商人接过酒囊拔开塞子,咕咚咚大喝了一气,大袖沾沾嘴角,长长地喘了口粗气,便指着河谷密林中的帐篷,缓缓说了起来……
义渠,一个古老的部族。商末周初的时候,义渠是西戎中有数的大部族,也是少数几个以“国”自称的强大部族。那时候,义渠的活动区域在漠北草原,是个完全游牧的草原部族。义渠人剽悍善战,占据着漠北最好的河谷草原。到了西周末年,周幽王失政乱国,要废黜太子宜臼。申侯(申国国君)是太子舅父,便秘密联络西戎发兵保护太子。西戎本来就对中原敬慕垂涎不已,黄发、红发、义渠、犬丘等八个最大的部族联合组成了八万骑兵攻进了镐京,号称“八戎靖国”。八戎骑兵本打算为中原王室建立一个大功,从新天子手里得到一个封爵、一片边缘草场就满足了。及至攻进镐京,发现王室军队竟不堪一击,中原诸侯也无人敢于应战,八戎野心大为膨胀,杀死了周幽王,将王室洗劫一空,又大火焚毁了镐京。其中义渠骑兵杀戮最烈,被周人呼为“牛魔义渠”。太子宜臼发愤雪耻,秘密跋涉到陇西请求秦人发兵靖难。秦部族举族秘密东进,五万骑兵与八戎八万骑兵展开了血战,将八戎骑兵杀得尸横遍野。从此,八戎与秦人结下了血海深仇。尤其这义渠部族,死伤最多,两万精壮只逃回了五千,仇恨最大。
两百多年后,东周衰弱,西戎各族又开始杀进中原。南边的山夷、东边的东夷、北边的诸胡、西边的戎狄,四面喊杀蚕食,汪洋大海般包围了中原。义渠最为强悍,竟一路烧杀到了黄河南岸,占了两三百里大的一片荒原,宣布称“王”,要将这里作为建立“义渠国”的根基。这时,齐桓公联合诸侯,尊王攘夷,九次联合中原诸侯,对入侵中原的夷狄展开了大战。义渠部族西撤时,被刚刚即位的秦穆公率领秦军堵住了退路。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义渠一族被杀得只剩下两三万人突围逃窜。义渠部族便又一次和秦人结下了血海深仇。
后来,中原争霸,秦穆公却全力平定西方戎狄。大大小小一百多个戎狄部族,全部被秦军打败,变成了秦国的附庸诸侯。也就是说,戎狄臣服秦国,缴纳贡赋,但依然自治。秦穆公唯独对义渠国恨之入骨,将义渠精壮三万人全部迁徙到秦国腹地,罚做奴隶民户,将其余老幼女人则全部驱赶到阴山以北的荒漠地带去了。义渠部族对秦人又记下了一笔血仇。
秦穆公之后,秦国四代衰弱,义渠部族又顽强地杀了回来,占据了泾水上游的河谷草原。直到秦献公即位,秦国整军经武,要先除义渠这个眼中钉,而后再对魏国开战。打了几次,义渠都败了,但却逃得极快,始终未伤元气。秦军一退,义渠立即卷土重来,气得秦献公哭笑不得。此时,年青的上大夫甘龙提出了“安抚义渠,以定后方”的谋略,又慨然请命,只身前赴义渠和谈。历经三月,甘龙与义渠首领达成了“义渠称臣,秦国罢兵”的血契。秦国后方安定了,义渠也获得了休养生息。
当时,义渠占据的只有泾水上游的河谷草原。可是在秦献公无暇西顾的二十多年间,义渠又趁机占据了漆水河谷与岐山、梁山一带的山地草原,变成了半农半牧的大部族。秦孝公与商鞅二十多年间忙于变法,只要西部戎狄不生叛乱,也不会去触动他们。如此这般,义渠国安定地繁衍了五十多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富庶强盛的部族。
“我说也。”年轻人一笑,“老哥哥成算在胸,原是老伯于义渠有再生之恩,好!”
“虽说如此,还是不能大意。”中年人凝望着河谷密林中的缕缕烟柱,“戎狄凶顽,只是可用之利器罢了,不能与他认真。好了,走。”
牛车嘎吱嘎吱地下了山坡,顺着小道走向林中。只见河谷两岸的山坡上大火熊熊,围着山火的大群赤膊男女挥舞着手中的木耒铁耜欢呼雀跃,嬉闹一片。山火一熄,欢呼的人群立即扑进还冒着火星的草木灰中,挥舞着木耒铁耜猛力挖翻热土,又是一阵呼喝喧闹。中年人低声告诉年青同伴:义渠部族认定牛是自己的祖先,是神灵,不能用牛拉车耕田,更不能宰杀,只能骑着牛打仗,拓荒种田都是人力。
“怪诞!”年轻人轻蔑地摇摇头,冷笑一声。
“别乱说。到了,看。”
前方的河谷树林已经是枯叶萧疏,一片大瓦房显露出来。房前空场上飘着一面黑色的大纛旗,依稀可见旗面绣着一头狰狞的牛头人身像。两人在林外停下牛车,徒步向瓦房走来。
突然,林中“哞”的一声低沉的牛吼,有人高声喝道:“牛,生身父母!”
“人,牛身灵性!”中年人奋力回答。
林中小道走出一名壮汉,身穿筒状的兽皮长袍,粗声大气问:“秦人么?”
“正是。”
“要做甚来?”
“要见大牛首,特急公事。”
“啊,懂了,是否甘、杜二位公子?”兽皮长袍者审视一番,显然是个知情头领。
“正是,在下甘成。”中年人一指同伴,“这位乃公子杜通。我等见过将军。”
“将军算个甚来?我是二牛!”兽皮长袍者认真纠正着自己的官号,又向树林外一瞥,脸黑了下来,“你,敢用牛神爷拉这烂车?”
“二牛大人,”甘成拱手答道,“这是头神牛,它自己非要拉着车来见大牛首。”
“噢?车里可是给大牛首的贡物?”二牛黑着脸。
“正是。药材、兽皮、刀剑。”
二牛突然哈哈大笑:“难怪难怪!当真神牛!”又转身高喝,“五牛,去将牛爷爷卸套,叫两个女人去侍候。你自己拉车到宫里来!”
“嗨!五牛遵命!”林外有人粗声答应。
“好了。你,你,随我二牛来。”便头前大步带路。
杜通拼命憋住笑意,跟在郑重其事的甘成身后,穿过曲曲折折的林间小道。不经意一瞥,杜通却发现密林中隐藏着至少一两百身穿土黄色兽皮的弓箭手,引弓对准林间小道,心中一惊,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四面环顾,却又不禁“噗”地笑出声来。原来林间疏疏落落的空隙处,闲走着几头壮硕的黄牛,一群男女正争相钻在牛腹下吮奶,更有几个半裸少女爬在牛脊梁上气喘吁吁,呻吟不断……甘成回身,向杜通严厉地瞪了一眼,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
出得树林,来到那片大瓦房前,甘成拉着杜通便向那面牛头人身的大纛旗扑地拜了三拜。领路的二牛两手圈在嘴边,向大瓦房内高声传呼:“哞!秦国老太师公子,求见大牛首!”
大瓦房内也“哞”的一声牛吼,随即一个悠远的声音应道:“进——”
甘成、杜通来到正中的大瓦房前,却见一扇整石大门洞开着,六名虎皮弓箭手雄赳赳站立门外。进得门内,幽暗一片,浑如夜晚。原来房内没有窗户,进深又深,若非一盏粗大的兽油灯冒着吱吱油烟摇曳闪烁,还真难以开目见物。甘成、杜通不由揉揉眼睛,才看见大屋最深处有一方极大的义渠人叫做“火炕”的土榻。炕上一大张虎皮,虎皮上斜卧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甘成心知,这便是大牛首无疑了。大牛首的土炕下有一个大洞,洞里火光熊熊,满屋子都热烘烘的。两个半裸的女奴正偎在眯着双眼的大牛首身旁,一个为他仔细地梳理白发,一个用小木槌轻叩他的小腿。火炕旁边的地上,昂首挺立着一头弯角闪亮的威猛公牛,牛身披着红布,牛头戴着铜面具,不断出蹄踩踏着伏在地上的一个*女人。女人辗转反侧轻轻呻吟着,似乎并不感到痛苦。
甘成还算得镇静如常。杜通却因第一次来义渠,惊讶得进了梦境一般。
“来者可是甘、杜二公子?”火炕上的老人沙哑地悠然开口了。
“甘成、杜通,参见大牛首。”
“好了好了。老太师给我老牛带甚个好物事来了?”
“禀报大牛首,家父奉送药材一百斤、兽皮一百张、上好刀剑一百口。”
“噢,都是老牛想要的物事嘛。说,是要我出兵咸阳么?”老人依然眯缝着眼睛。
甘成拱手道:“大牛首,义渠靖难咸阳,并非家父一人之意,实是万众国人之心。商鞅新法不废,穆公祖制不复,义渠人也将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