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此说来,右傅面相很是不凡了?”蒙面石刻淡漠平板,丝毫没有惊诧。
“左傅记住了。”灰衣人猛然扯下黑色面纱,蒙面石刻不禁一抖。灯下,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骤然现出:一头红发青蓝色面孔眼珠黑蓝而眼白发黄阔嘴大牙大胡须连鬓而生!与当年清秀儒雅的公孙贾相比,当真一个魔鬼出世。
“虽鬼神洞察,亦不能辨认矣。”蒙面石刻一声叹息。
“明告左傅,风胡子收我为学生,赠我一口风宗名剑。公孙贾不敢说纵横天下,然则复仇足矣。若不是你那口蚩尤天月剑,商鞅早已经死在崤山河谷了。”
“你,做刺客了?”
“商鞅仇人多矣。即便他是神仙,也想不到我公孙贾再生。”
“住口。”蒙面石刻低沉的声音中喘息着丝丝怒气,好像一只骤然起身的猛虎。灰衣人不禁一抖。沉默有顷,蒙面石刻冷笑道:“公孙贾,老夫以为你真的浴火重生了,谁想你依旧是个卑劣猥琐之小人。老夫不杀你,你走。”
“复仇杀敌也算小人?如何才算得大丈夫?”
“公孙贾,你虽精明有余,却永远没有大器局。老夫问你,我等与商鞅的仇恨,是村小械斗之仇么?”
“自然不是。是国事仇恨。”
“且不说你杀不了商鞅,纵然杀了,徒使商鞅做了天下英烈名臣,你自己反倒成了天下耻笑的卑鄙刺客。若这也算复仇,用得着你出手?”
灰衣人默然良久,恭敬拱手:“请教左傅,如何筹划?”
“商鞅最大的立身功勋,却在何处?”
“自然是变法。”
“若国事逆转,其人治罪?”
“商鞅……身败名裂!”
“老夫再问你,我等仇恨,是商鞅私刑么?”
“不是,乃国法明刑。”
蒙面石刻冷笑:“记住,唯使商鞅败身,将商鞅处以国法明刑,方为大器复仇。”
灰衣人深深扑拜于地:“左傅一言,公孙贾茅塞顿开。”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灰色影子又飞上树梢,落下小巷,骤然消失在茫茫冬夜的咸阳城。
第十四章冰炭同器(3)
三、蒙面来客与神秘预言
太子嬴驷目下只有一件事,埋头阅览秦国的法令典章。
虽说公父明令他与商君共摄国政,但嬴驷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公父教自己跟着商君熟悉并修习国务。他长期远离权力中心,对法令、人事、政令推行方式等基本事务都非常陌生,事实上也无从共摄,只能跟商鞅做学生。为了尽快进入状态,嬴驷主动请求用一个月时间,读完国藏的全部法令典章以及变法以来的国史记载。商鞅完全赞同嬴驷的想法,认为这是熟悉国务不可或缺的一环,熟悉得越早越好,越彻底越好。商鞅制订了一个进度:每三日从典籍库给太子府送去一车竹简,一个月十车,大体可以披阅完全部法令、典章与国史。秦国缺乏文治传统,往昔素来不注重积累国家资料,国史记载也特别简略。商鞅执政后大幅度改变了这种状况,非但对国史进行了全面的重辑编修,而且将所有的法令、典章、人口、赋税等政务文本都分为正本、副本两套建馆收藏。正本非秦孝公、商君调阅不能出馆,副本则供各官署与学士随时查阅。给太子嬴驷看的自然是正本,所以太史令府吏就格外地紧张忙碌。出馆点验,派兵押送,回收点验,逐卷归位,生怕出了差错。太子嬴驷也分外刻苦,除了每天休憩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部沉浸在书房。
天寒夜长,嬴驷书房的大燎炉几乎没有熄灭的时候。木炭烧得再干净,也总有丝丝缕缕的白烟与炭气,天天熏烘,嬴驷的脸微微发黄,还有些轻微的咳嗽。尽管如此,嬴驷依然天天守在案头,真有些秦孝公年青即位时的勤奋气象。
这天已是二更时分,嬴驷正在全神贯注地翻检披阅,年青的内侍进来禀报说,一个楚国商人求见。嬴驷惊讶地抬起头来:“楚国商人与我何干?不见。”
内侍低声道:“他说受太子故交之托,前来送一件物事。”
嬴驷大为疑惑,如果说他有故交,那就是“放逐”生活中结识的村野交谊,可那些人谁能知道他是太子?又如何能托人找到这里?思忖有顷,他不动声色道:“既是故交所托,请在外书房等候,我片刻就来。”内侍走后,嬴驷又沉思一阵,收拾好案头,轻步走到隔门前打开一个小孔向外端详。
外书房站着一个身着华贵皮裘者,从一身华丽的黄色看,的确是楚国商人的习惯服饰。但这个人手中空无一物,脸上还垂着一方黑沉沉的面纱,透出几分不寻常的神秘气息。
嬴驷拉开门,冷冰冰地盯着这个蒙面者,一句话也不说。
蒙面人深深一躬:“楚国商人辛必功,参见太子。”
嬴驷沉默伫立,依旧一言不发。蒙面人拱手道:“敢问太子,可曾认识一个叫黑矛的山民否?”嬴驷面无表情,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蒙面人又道:“黑矛委托在下给太子带来一件薄礼。”嬴驷冷冷道:“请先生摘下面纱,再开口。”蒙面人道:“非是在下不以真面目示人,实是在下天生丑陋,恐惊吓了太子。”嬴驷冷笑沉默。蒙面人右手一抬,面纱落地,一张红发碧眼阔嘴大牙连鬓虬髯的面孔赫然现出,在灯下显得特别可怖。
嬴驷平淡淡道:“先生如此异相,何自感难堪?”
商人拱手作礼道:“太子胆识过人,在下钦佩之至。”
嬴驷仿佛没有听见,淡然道:“黑矛何许人也?本太子素不相识。”
“黑矛言,他与一个叫秦庶的士人交好,找到太子府可找到秦庶先生。”
“秦庶乃我书吏,公差在外。”嬴驷毫无表情地回答。
“如此恕在下鲁莽。告辞。”
“且慢。黑矛找秦庶何事?太子府可代为转达。”
黄衣商人:“可否容在下遮面?卑相实在有伤大雅。”
嬴驷点点头。商人捡起黑纱挂好,恭敬道:“禀报太子,三年前在下商旅,路过商山遇大雨阻隔,幸得黑矛兄容留旬日,是以结为好友。从此,来往路过必有盘桓。黑矛兄行走不便,故此委托在下寻觅故交,原无他故。”
嬴驷似乎漫不经心道:“这个黑矛,何以行动不便?”
“禀报太子,黑矛兄从军次年从马上摔下,一腿伤残,但立功心切,坚持留在炊兵营。十载过去,未斩敌首,未得爵位。老兵还乡,凄凉不堪。”蒙面商人声音嘶哑,语带哽咽。
“新法之下,何得凄凉?”嬴驷听得很认真。
“黑矛兄父亲被刑杀,母亲自杀,举村进山自救,唯留黑矛兄一人漂泊乞讨。”
“如何……刑杀?自杀?自救?你详细道来。”嬴驷大为惊讶。
蒙面商人缓缓道:“在下听黑矛兄言说,黑林沟大旱三年,遭了年馑。商於县令用官粮赈灾,被商君制止,当场斩首了商於县令和黑矛兄的父亲——里正黑九;又派出兵士,威逼举村老少进山,任其自生自灭。黑矛兄老娘亲悲痛过分,跳崖身死。黑矛兄伤残无依,无力谋生,又怕被官府当做疲民治罪,白日在楚国边界的山村乞讨,晚上赶回老屋落脚……”
嬴驷面色阴沉得可怕,转过身去良久沉默。
“禀报太子,这是黑矛兄托我转交秦庶的礼物。”
嬴驷转身,赫然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事立在面前。蒙面商人道:“黑茅兄言说,这是秦庶的心。他只教我给秦庶带一句话:那座坟没有了,是商君下令挖掉的。”
嬴驷努力平静自己,淡漠地接过黑布包:“你可走了。”
“秦庶先生若有口信带给黑矛兄,请他到楚天客栈找我。”
嬴驷默默点头。蒙面商人深深一躬,大步去了。
回到书房,嬴驷心乱如麻。看着那块紫黑的枯树墓刻,他禁不住热泪盈眶。那个美丽的红色身影从眼前飘过,那悲怆激越的歌声萦绕在耳旁,那个姑娘深深地爱着自己,为自己义无反顾殉情死了。那是第一次结结实实撞开嬴驷心扉的火热恋情。嬴驷在峡谷里痛不欲生的时候,已经明白,原来自己也深深地爱着这个美丽的村姑。假如他不是被“放逐”,假如他不是秦国太子,他一定会将她带回来,一定会娶她。他离开黑林沟的时候,心中就立下誓言,有朝一日一定要接她娶她,可是他当时不能说啊。没有想到,他冷冰冰的拒绝不但没有使姑娘知难而退,反而使姑娘为他献身了。多少年来,嬴驷每想起那个美丽的身影,心就疼得滴血,一种深深的屈辱感就折磨得他寝食不安。姑娘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