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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一齐哄然大笑。卫鞅揶揄笑道:“公子卬,龙贾老将军请我先来也。”
“大胆龙贾!快来见我!”公子卬真的愤怒了。
秦军又一阵哄然大笑,仿佛看一只笼中的猴子一般。
卫鞅高声道:“公子卬,尔身为三军统帅,却竟如此愚蠢。明说也罢,龙贾大军于半个月前,已经被我全部歼灭了!”
“卫鞅何其大言也!”公子卬大笑,“休欺龙贾卧病,便来痴人说梦。竖子机巧多变,胁迫龙贾可也,岂能骗了本帅!”
卫鞅扬鞭一指,冷冷笑道:“公子卬,你且到身后峡谷一看。”
早有行军司马飞马而出,片刻后惊慌回报:“禀报元帅,谷中尽是我军尸体!”
公子卬大惊失色,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却在大骂龙贾无能,如何竟让卫鞅这个从来没带过兵打过仗的中庶子得手。虽然惊慌,一想到面前对手不过是昔日小小一个中庶子,顿时宽心,一副颇有气度的样子高声道:“卫鞅,意欲何为?”
“元帅,不是你要请求议和么?”卫鞅很是淡漠。
公子卬精神大振,卫鞅虽然打败了龙贾那个老军头,但对我还是敬畏有加依旧想议和的,也罢,给他个机会,免得打打杀杀败兴。心念及此,公子卬高声笑道:“卫鞅,只要你带兵退出河西,再将栎阳以东二百里割让给魏国,以惩罚你偷袭龙贾之罪,本帅就放你回去,不做计较!明白么?”
“这就是公子卬的议和图谋?”卫鞅笑得很开心。
“卫鞅,此乃本帅念及与你多年朋友的交情,否则,岂能与你议和?”公子卬辞色陡然严厉。
卫鞅面色阴沉,冷冷道:“公子卬,卫鞅何曾有过你这样一个朋友?你以为荐举卫鞅做个小吏,卫鞅与你酒肉周旋,就算朋友了?公子卬呵公子卬,你如何解得大丈夫情怀心志?今日卫鞅告知你这个纨绔膏粱,你乃天下人所共知的酒囊饭袋,小人得志,中山狼也!你貌似豪爽义气,实则浮滑虚伪,好大喜功,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没有你这个丞相元帅,庞涓能死么?龙贾能死么?魏国能一败涂地么?你实乃魏国草包,天下笑柄,居然大言不惭,脸皮当真厚极也!”
两军相对,这一番折辱可是任谁也难以忍受,连魏军将士也面红过耳,大为难堪。然则公子卬却没有生气,他在宫廷官场磨练得从来不怕羞辱,魏惠王经常当着狐姬刻薄地戏弄他嘲笑他,当着太子也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可他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没有如此胸襟,能做丞相么?能做三军统帅么?你卫鞅刻薄我损我,只能说明你忌恨我怕我,还能如何?然则今日卫鞅是敌人,自然不能笑脸相迎。咳嗽一声,他很矜持很平静也很威严地开了口:“卫鞅,休逞小人口舌之能,究竟愿否议和?”
卫鞅内心暗暗惊讶,不禁开怀大笑道:“多年不见,公子卬果然大有长进也。好!卫鞅明白告知你,要想议和,魏国须得全部归还我河西之地,还得加上河东离石要塞与函谷关外的崤山六百里险要之地。否则休谈议和。”
公子卬也大笑起来:“卫鞅啊卫鞅,你莫非疯了不成?本帅不是龙贾,本帅可有十万铁骑在此!”
此时有军吏匆匆走近卫鞅,附耳低语一阵。卫鞅马鞭一指笑道:“公子卬,你的兵倒点得不错,三万变十万,佩服。不过,我要告知你,我军已经夺取了离石要塞,你想回也回不去了,还是下马投降为是。”
公子卬一下子不知道卫鞅说的是真是假,正当犹豫,猛然听山谷外战鼓如雷黑旗招展。探马飞报:“禀报元帅,秦军近万骑兵从河东撤回,封住了谷口!”公子卬顿时蒙了,只觉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手足无措起来,低声问左右:“如何处置?投降么?”周围将士却都对他怒目相向,没有一个人回答。
公子卬不由愣怔怔地盯着半山腰的卫鞅,说不出话来。
卫鞅笑道:“公子卬,你不是有十万精锐铁骑么?害怕了?”
“你说只有三万!如何有十万了?”公子卬冲口而出,理直气壮。
“哄——”山上秦军不禁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开心极了。
山下魏军一片尴尬的沉默,人人脸上一片血红。
“公子卬,”卫鞅收敛笑容高声道,“我今日只用两万步卒,与你三万铁骑决战,你若胜出,我绝不使骑兵追击。你若不胜,就从速撤出函谷关!唯此一路,别无他途。”
公子卬愣怔片刻,不知这仗能不能打,连忙问身旁诸将:“如何?攻他两万步卒?”
骑兵大将愤愤然道:“秦军休得猖狂!大魏铁骑战无不胜,要决战,就与他骑兵决战。攻他步卒,哼,徒使天下笑话!”
“正是。与秦军骑兵决一死战!”将军们异口同声。
见将军们信心十足,公子卬大为快慰,精神陡长,脸上却一副肃然,低声且颇有神秘意味地训诫道:“兵家以战胜为本,何争虚名?卫鞅从来不会打仗,竟让步卒对骑兵,送我一个大大便宜。切勿说破,全歼他便是。否则他步骑合围,我军若当真吃败如何是好?速做准备,我与他立规。”
“谨遵将令。”将领们不好辩驳,齐声应命,却没有了方才的骑士气概。
公子卬回身高声道:“卫鞅,本帅就依你所言,骑兵攻你步卒。然则本帅只有三万骑兵,不是十万,也算公平决战了。你若胜出,我即刻奏明魏王还你河西。你若败阵,则不得骑兵追击,还须得退兵割地,如何?”
卫鞅又一阵哈哈大笑,仿佛看一个怪物,大手一挥道:“好!就算公平。我两万步卒,就在龙贾军山下设阵,与你三万骑兵决战。”回身下令,“步军入阵!”
一阵凄厉的牛角号响过,随着隆隆的行进鼓声,三个步卒方阵分别从两边山口和中央大营开出。阳光之下,秦军黑衣黑甲,步伍整肃,矛戈刀剑像一片闪亮的森林。随着战鼓节奏,三个方阵在山下隆隆聚合。又闻号声大作,方阵骤然启动旋转,旗帜纷乱穿插,不消片刻,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圆阵。三熊山中间的开阔地虽说叫山谷,实际上并不是两山夹峙的死谷,而是“品”字形山头之间的“丫”字形谷地,与周围山原相连畅通。但是如今秦军的步卒战阵恰恰卡住了前边的两条通道,后边的出口又被景监、司马错率领的骑兵堵住,魏军三万骑兵事实上已经被压缩在中间谷地,攻不破步卒圆阵,便只有全军覆没。
秦军开出时,公子卬一如既往地洒脱,将攻杀指挥权交给了骑兵大将,自己好进退皆有说辞。
骑兵大将一挥令旗,断然高喝:“号手归队!”聚起来吹奏雅乐的号手们这才急匆匆回归各军,好一阵忙乱才整肃下来。又一挥令旗,三万骑兵井然有序地退后三里之遥,列成冲锋梯队。这是骑兵发动大型攻势所需要的最短距离。公子卬却看得莫名其妙,大皱眉头却又不便发作。见秦军阵地已经列好,魏军骑兵大将令旗猛然劈下,魏军两侧战鼓大作号声齐鸣,大将拔剑高呼:“杀!”两翼各自飞出五个千骑队,就像层层红色巨浪,呼啸着向黑色阵地卷来。
庞涓为魏国骑兵制定的基本战法——骑步决战,骑兵不可全军而出,只可以能够展开杀伤队形的最大容量排定梯次兵力,否则拥做一团,反倒减低骑兵战力。庞涓为此定了一条军规:敌步过万,则半数击之。魏国三军对庞涓心悦诚服,这位骑兵大将自然谨遵传统战法,以一万骑兵做第一波冲击。公子卬却看得大为恼火——三万对两万,应当一举压上,牛刀杀鸡,岂不痛快全歼?真是愚蠢!
就在公子卬自顾气恼时,红色浪头已经闪电般压向黑色圆阵。黑色圆阵静如山岳,鸦雀无声。红色浪头堪堪扑到百步之遥,黑色阵地战鼓骤起,第一道高大的铁灰色盾牌墙后骤然站起层层强弓射手,箭如骤雨飞蝗,劲急啸叫着射向红色骑兵。瞬息之间,人喊马嘶,骑士纷纷落马,红色浪头骤然受阻大乱。秦军的强弓硬弩却丝毫没有停息,箭雨封锁了整个冲锋队形。在魏军骑兵被这闻所未闻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时,一阵尖利的牛角号响遏行云,秦军五千盾刀手呐喊杀出,三人一组,对乱了阵形的骑兵分割厮杀。骑兵一旦被步兵冲乱队形分开缠斗,便相互难以为伍,并拢靠近反相互掣肘。步兵却恰恰相反,三人结组,纵跃灵便,一人对马上骑士,一人对地下战马,一人左右呼叫掩护,大是得力。
不消半个时辰,魏军第一次冲锋的一万骑兵,丢下几千具人马尸体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