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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灭?”邓陵子哈哈大笑,“天下真有不自量力者也,请吧。”
“放箭!”随着屋顶粗粝的怒喝,四面火箭齐发,道道蓝光尖利地呼啸着向院中疾射。不等邓陵子发令,墨家剑阵自行发动,剑光霍霍,将蓝光箭雨纷纷击落,没有一个人受伤。虽则如此,那带磷燃烧的火油箭却极难熄灭,许多被打落击飞钉在门户窗扇上,将门窗燃烧起来。夜半秋风正猛,不消片刻便引得大火四起。
屋顶黑影齐声高喝:“墨家杀人放火喽——快来看也——”倏忽散去,屋顶上没有了一个人影。
邓陵子气得连连跺脚怒喝:“卑鄙小人!焉敢以正道自居?!”内心却很清楚,大火一起,官府必然派兵前来救火拿人,屋顶喊声又点明了墨家,岂能再隐蔽下去?对方明明是逼自己离开栎阳,仓促间却想不出留在栎阳的办法……必须撤出!否则,墨家弟子落入秦国官府被押上刑场,赫赫墨家颜面何存?心念电闪间一跺脚大喝,“撤出栎阳!我自断后!”
墨家法纪严明,令行禁止。邓陵子一声令下,墨家弟子全数飞上四面屋脊,四面散去。邓陵子已经听见街中人喊马嘶,知是秦军开来,情急间一剑砍断左手食指,在土墙上大书几字,飞身而去。
这铁工作坊本是要害所在,大火一起,满城惊慌。栎阳令王轼首先率领一百名甲士赶到。正在救火间,铁工坊官吏与铁工们也急急忙忙地赶到。片刻之后,卫鞅和景监也飞马赶来。大火扑灭,清点器物,丝毫无损,只是客籍铁工们全不见了踪影。
突然,有人喊道:“墙上有字!”
卫鞅疾步向前,火把下可见黄土墙上紫红的大字——墨家无过,恶政有报!
卫鞅思忖有顷,向王轼淡淡笑道:“明告国人,无须惊扰。”
王轼会意,不再布置查究缉拿,只是专心督促重建铁工坊。好在铁料铁器与一应工具炉具没有任何损失,房屋盖好便一切正常。三五日之内,栎阳城又恢复了生气勃勃的状态。
第八章政侠发难(6)
六、陈仓河谷的苦行庄园
秦国西部的官道上,一队骑士放马奔驰,为首将军正是车英。
按照卫鞅的推测判断,墨家一定要分兵袭击国君。秦孝公此次西巡,只带了三名卫士,如何能对付墨家剑士的突然攻杀?卫鞅心急如焚,命令车英带一百名精锐的铁甲骑士星夜赶赴西秦,保护国君。车英兼程疾驰,追过杜邮、废丘、郿县、虢县、雍城,还是没有追上秦孝公。雍城令说,国君一路西行,在虢县只住了一个晚上,天不亮便起程西进,没有说去何处。车英熟悉秦孝公的禀性,推测他肯定要去陇西巡视,马不停蹄地向陈仓方向赶来。
陈仓,原本是一片山的名字,扼守在关中、陇西、汉水地区的三岔口上。古人说,黄帝曾在这里建都,当时叫陈。后来黄帝与炎帝在阪泉大战后东迁而去了,数千年沧桑,这里又回到了莽苍荒野。渭水东来,越过陈仓山便进入了渭水平原的狭长脖颈。汉水地区要北上,也必须先越过大散岭,再越过陈仓山,才能进入渭水平原。而从渭水平原无论是去陇西还是去汉水,陈仓山都是必经的咽喉之地。西周时期,陈仓山和大散岭是扼守巴蜀和西部戎狄的重要关隘。当时只在大散岭建了散关,一并守卫大散岭和陈仓山。传说的老子要出关西入流沙,被关令尹喜强留请著书,因而写下了不朽的《道德经》。那个关,便是散关。周平王东迁洛阳,秦国成为渭水平原的主人后,由于汉水流域大部分属楚国土地,所以大散岭的散关依旧是重要隘口。而陇西本是秦人的老根基,所以扼守在陇西与渭水平原脖颈处的陈仓山倒一直没有建立关隘,而只有一座驿站。通常商旅之行,都是在陈仓驿站养足精神,而后或西出陇西,或南下散关入楚入蜀。
车英预料,在雍城与陈仓之间大体可以追上国君。他下令疲劳难行的马匹缓行,自己带领三十名快马骑士先行全力追赶。将近陈仓山,遥遥可见两山夹峙的古道中正有三骑身影。
“君上——慢行——”车英放喉高喊。
山风迎面呼啸,前行者不可能听见后面的呼喊之声,依旧向谷中走马而去。
正在此时,一声尖厉的山鹰鸣叫,两岸山头扑下一群黑色身影,向谷中三骑凌空袭击。车英大吼一声:“箭队冲杀!快!”一声凄厉的牛角号声,三十骑铁甲骑士以车英为箭头,狂飙般向山谷卷来。
前行三骑正是秦孝公嬴渠梁和他的两名卫士。进入陈仓山,他正在仰望两岸险峻的山势,猛然听见山鹰怪叫,心中一紧,腰间长剑已经拔出。几乎就在拔剑的同时,两边山头的人影在黑白交错中已经凌空飞下,霍霍剑光夹着一片绳网迎头罩来。秦孝公少年从军,久经沙场,是秦军中智勇双全的名将,眼光一扫,便知强敌已将前后上三路封堵严实,最大危险是头顶的剑击与绳网。电闪之间,他采用了战场上骑兵惯用的抵抗手段,身体一伏,机警地贴着马腹滑到马下。身后的两名卫士已经从马背飞身跃起,两支闪亮的阔身短剑迎住了空中的剑光绳网。只听两声沉闷的低哼,鲜血飞溅,两名卫士像石板一样跌落在地!此刻秦孝公已经飞快贴紧了战马右侧,那匹神勇异常的彤云驹嘶鸣跳跃间,已经紧紧靠住了北面的山体。秦孝公飞身纵跃到一块大石后面,彤云驹则死死挡在大石前站立嘶鸣,用那双铁蹄不断踩踏冲上来的黑白身影。虽然如此,凌空飞来的强敌似乎根本没有看在眼里,两条灵动的绳钩贴地飞出,“咔”地搭住两只马蹄猛力一扯,彤云驹顿时轰然倒地。几乎就在同时,十余个黑白身影大鹰般越过战马围住山石,一声齐吼:“生擒暴君嬴渠梁!”
生死关头,秦孝公热血沸腾,大吼一声,飞身突刺,一个黑白人顿时被洞穿胸膛,倒地死去。抽剑之际,身形一蹲,躲过了头顶身后扑来的身影,随即一个急转身,长剑迎面划出一个圆弧。强敌飞身后退,一齐大喝:“嬴渠梁弃剑受缚,饶尔不死!”秦孝公嘶声大喝:“赳赳老秦,有死无降!”跳下大石,挥动长剑,直冲强敌圈中。
正在此时,谷口响起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车英率领三十名铁甲骑士赶到。
高处一声大喝:“撤!”黑白身影倏忽间消失在山石密林中无踪无影。
“君上——”车英飞身下马,一个纵跃到了秦孝公面前,“君上可有剑伤?”
“没有。”秦孝公犹自望着山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君上,请勿在险地停留,当速回驿站定夺行止。”车英面色仍很紧张。
“好,回驿站再做计较。”秦孝公回头看看两名卫士的尸体,吩咐道:“运回驿站交虢县令妥为安葬,赐爵一级,家人免劳役赋税三年。”车英答应一声,命令将卫士尸体驮上战马,迅速保护秦孝公回到陈仓驿站。
陈仓驿站虽然不大,但由于位在要塞,所以建得像一个小城堡,十分坚固。一百多间房子靠山建成梯次形,护墙大门全部由巨石砌成,平时住客,战时驻兵,实际上起着关隘盘查的作用。驿站丞五十余岁,老兵出身,虽然做了小吏,依然穿着一身破旧的盔甲,腰系一支阔身短剑,雄赳赳地向秦孝公施礼:“陈仓吏山石头参见君上!”秦孝公笑道:“山石头,在你这儿歇息一晚。”“是!陈仓吏遵命!”山石头雄赳赳前行领路,“君上请跟我到上正大屋!”
上正大屋,便是最高处的一排正房,眼界开阔,用矮矮的石墙圈成了一座小院子。孝公住下。车英便在山头和小院内外布置好隐蔽的甲士,又安置好其余骑士轮换就餐喂马,以防突然袭击。一切安顿就绪,车英来见秦孝公。
“车英,你是如何赶来?”孝公仍然在思忖今日的怪异袭击。
“禀报君上,墨家在栎阳对左庶长行刺未遂,左庶长派我昼夜兼程赶来保护。”
“行刺?”秦孝公面色微变,“如何知晓是墨家?”
车英将荆南失踪和卫鞅的推断说了一遍,秦孝公冷笑道:“看来墨家动了杀机,要将我和左庶长做暴君酷吏铲除了。车英,你以为该当如何?”
“君上,墨家剑士,防不胜防。唯一的办法是,剿灭其根基以绝后患!”
秦孝公摇头笑道:“不能。墨家天下显学,义剑诛暴,兼爱救世,乃近百年来天下正义之旗。秦国出兵剿灭墨家,且不说能否成功,大军一动,秦国就将激怒天下,自取其辱。”
车英醒悟:“此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