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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苟摸着下颔的胡渣子,他也没有计较徐刀子为何去找陈渍,而没有过来找他,心里思量:安帅在徐州给陈韩三赚计杀了,说到底,还是淮东与岳冷秋合谋摆下的陷阱,大小姐对淮东也一直怀恨在心——睢宁、宿豫两城,在北线对淮东的意义,跟南线的嵊泗同等重要,是淮东展开出去的两翼,孙壮拍拍屁股就自断淮东的一翼,淮东哪可能轻侥了他?
张苟急得直跺脚,他猜不透林缚对此事会有什么反应,让家人赶紧将他的武官服拿来,要陈渍将佩刀丢在家里,随他先去东衙请罪再说。
进了前院,就听见里间有人大声诉苦:“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枉为大人对他如此信任,授命他守睢宁、宿豫!他之作为,与开城迎贼何异?一夕之间,淮泗形势就骤然崩坏,不晓得又有多少乡民将背井离乡、死于战祸!宁城两番从老夫手里丢走,老夫也无脸再见郡司长官,只希望能亲眼看到这贼子受诛而死……”
见陈恩泽守在官厅外,张苟问道:“谁在里面?”
陈恩泽还没有回答,就听见里面林缚的声音传来:“李大人稍安勿躁,两番失城,实非你的过错。岳督及郡司诸位大人都会明白。贼寇流匪,叛来叛去,本无信义,也是正常,李大人可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待孙壮押来,本官当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张苟想起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是睢宁知县李卫,原来孙壮还在押途中,李卫倒也先赶了过来,想来孙壮将睢宁、宿豫二城丢给大小姐,怕激怒淮东,没有留难原睢宁、宿豫两城的官吏。
心想只要事情留有余地就好,张苟拉了拉陈渍的衣袖,要他先留在外面。
陈渍不解,他心里急切为孙壮开脱,虎头虎脑就往官厅里闯。
林缚见陈渍没有通报就跨门进来,脸色一沉,喝道:“出去!没有通报,没有得到准许,谁让你进来的?”
陈渍也是暴躁性子的一个人,偏偏给林缚当头一喝,陡然间便心慌起来,见林缚盯过来的眼神不善,心头发虚,硬生生的收回跨进门槛的脚。
张苟在门槛外说道:“军情参谋司指挥参军张苟携崇城步营第一营指挥陈渍特过来向大人负荆请罪!”
“进来吧!”林缚说道。
张苟与陈渍走进官厅,林梦得、秦承祖等人都在;李卫坐在林缚的下首,看他们的眼神有如看仇敌……
张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请罪,不知道该请什么罪,想求情,也不知道该怎么替孙壮求情,按说他与陈渍这时候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才是。
张苟与陈渍在堂前跪下,叩头道:“孙壮愚于旧忠,实无坏心……”
“说得好听,”林缚冷声道,“四五十万饥民,有如蝗群,东进过境,片草不存。他孙杆子是没有坏心,对旧主还存有忠义,真是好啊,拍拍屁股就将两城丢了出去,但是睢宁、宿豫、沐阳、海州以及山东等府县的百民民众又有罪过,偏要受他的牵累再遭一次大劫难?”
张苟脸色沮丧,他是从流民军过来的,知道人将饿死,到绝望时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给陈芝虎困在淮阳城里数月、淹淹一息的四五十万饥民,一旦东进,就是放开闸的洪水、下了山的饿虎,大小姐根本就控制不住。
要是红袄军将睢宁、宿豫以及泗水以东诸县再糟踏一个遍,林缚有什么理由还饶过放祸水东进的孙壮一条命?
这会儿,铠甲俱全的周普按着腰间佩刀,走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张苟、陈渍,咄骂道:“你这两个龟孙子知道消息倒快,是嫌这边不够热闹?”
张苟、陈渍没敢回嘴。
林缚问周普:“都准备齐当了……”
“第一营、第二营轮到宿值,能随时出发,另两营最快要等明天早晨!”周普说道,“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把孙杆子那龟儿子斫碎了,先给大伙儿解解气!”
林缚无力的说道:“你连率两营随我北上,”看了地上跪着的张苟、陈渍,说道,“给他们准备两匹马,也给李大人准备一辆马车……不知道刘庭州跟江宁那面会发怎样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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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双面
孙壮弃守睢宁、宿豫二城,仿佛在淮泗地区打开一个大缺口,给陈芝虎困在淮阳的数十万饥民,如洪水猛兽似的淌过汴水东泄而来,顿时间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淮泗形势搅得一塌糊涂。
张苟、陈渍随林缚马不停蹄的赶到山阳驰援,已经是崇观十三年元月初三了,孙壮也是中途给林缚传令带回山阳羁押。张苟、陈渍在山阳里的大牢里,看到给重枷锁住的孙壮。
孙壮乱须如虬,坐在牢里的干草堆里闭目养神,听着铁制监门打开的哐铛声,睁开眼,就觉门口的强光刺眼,张苟与陈渍背光走进昏暗的大牢,他一时也没有认出来。
张苟、陈渍心情复杂,孙壮是怕连累他们,才过来投监的。不然,他大可以留在睢宁、宿豫,继续在大小姐面前效力。
认出张苟、陈渍二人来,孙壮哈哈一笑,说道:“哭丧着脸给鬼看啊,能在死前见你们一面,也算值了——大小姐走投无路,四十万人被困淮阳城,我不帮大小姐一把,死后无脸见安帅,也希望不会害你们受牵累!”
“你这只疯狗,你全你的忠义,却把我们一起拖下水,”隔壁监房里有人冲着孙壮破口大骂,“要是害爷爷给一刀砍了,爷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呸,贪生怕死的甭种,不念安帅当年待你们如何,只贪图自家的富贵,死了活该!”孙壮啐了一口,回骂过去。
淮泗战事之后,流民军一部分归降,一部分随刘妙贞西渡汴水,一部分随孙壮编入步军司北军,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北军一万两千卒,孙壮所辖部众不过四千人,其余人只是受他节制。
孙壮假戏真做,将两城丢了,将四千部众也交给马兰头,自个儿跑到泗阳来投监。
北军的其他系将领都是给孙壮以及带部潜入两城来的马兰头所部胁裹丢了城,失城后,有人重新投效旧部,也有三十余名将领带着家小跑到泗阳投监。
占了两城的马兰头,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将他们的手下兵卒扣了下来,任他们带家小离开两城。
这三十多北军将领里,倒不是说洗心革面、一心跟着淮东混,而是对流民军的前途实在没有信心;再说了,他们真要是忠心耿耿、不忘旧情,当初早就随刘妙贞西渡汴水进淮阳了。
不过到泗阳后,曹子昂一时也无法分辩真假曲直,以失城之罪,将他们统统关进山阳县的大牢里,等林缚过来一并处置。
本来都是手握兵权的淮东北军将领,因为孙壮的缘故,一夜之间失去兵权不说,还沦为阶下囚,叫他们如何不恨孙壮?孙壮要尽对安帅、对红袄女的忠义,率部去投靠也可以,偏偏将他们都拖下水,叫他们怎么心甘?
当然,除了这三十多北军将领外,孙壮过来投监时,也有十一名部众相随。这十一人,有孙壮的部将,有孙壮的扈卫,都不愿看孙壮一人过来受刑就死,追随过来。
这两拨人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孙壮与其部众,将家小都留在睢宁,他们过来就是打算投监送死的,以全兄弟之义。其他的北军将领,将家小带上离开双城,是确实不想跟流民军再搅和在一起。
张苟与陈渍一路过来,也大体将里面的是非曲直理清楚,看着孙壮与人对骂,心里又是悲凉又是难过。不忍孙壮受这些人的屈辱,张苟对他们说道:“你们的事情,待制置使核实清楚,自然会放你们出去,你们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听张苟这么说,这三十多受牵累的北军将领都一时息了声,转过头来跟随张苟、陈渍进监房来的陈恩泽叫冤诉苦。
陈恩泽也是头疼不已,表示只要查实他们是受孙壮所累,没有故意丢城的行为,自然会还他们清白、公道。
*
张苟、陈渍及陈恩泽看过牢中监押的诸将,便去林缚在山阳县里的临时行辕去见林缚,没走进官厅,就听见刘庭州严厉的指责声:“你纵贼东逃,养寇自重,当真以为天下人都瞎了眼睛不成?”
张苟与陈恩泽面面相觑,他们都晓得刘庭州与军司府不对付,怎么刚赶过来就吵上了,听刘庭州的语气,将睢宁、宿豫两城失守的责任,都推到林缚的头上去。
张苟、陈恩泽、陈渍硬着头皮走进官厅,就见林缚铁青着脸回应刘庭州:“丢了两城,我有责任,但要说纵贼、养寇,刘大人这污水未免泼得太爽利了?”
除了刘庭州外,检校御史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