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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中的紧急新闻报道,原来是清水河的废毒气体仓库的贮气罐突然发生了连续爆炸,爆炸原因暂时不明。本来第一次爆炸并未造成多少人员伤亡,正当消防人员、公安和武警奋力灭火时,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当场死亡十多人,伤无数人,尤为严重的是深圳市公安局的两个副局长同时罹难,还有数名死者身份不明。这场灾难震动了全国,连国务院副总理都赶来了,南京和香港派来了灭火专家指导灭火,军方调动了海陆空全面出动救火,当时尚未能控制住火势。我当即被骇得冒了一身冷汗。如果我们的汽车离爆炸地点再近一点,我早就灰飞烟灭、一了百了啦!真刺激!我急急赶回了酒楼,阿超一见我,一把拉过我:
“天哪,你还活着?我吓得团团转,我都打算去认领无名尸体了。”
“一天看不到香港、台湾回归祖国,我就一天也不会瞑目。”我得意地说。
“你还有心讲俏皮话,你简直把我们吓坏了!你该打个电话来。”阿蕾在旁责备道。
“放心,我命大。纵然暴毙深圳街头,依然还有霓虹灯为我闪烁。”他们听了我的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接下来就是吃晚饭,他们问了问我到横岗应聘的情况。苏茹告诉我蛇口工业区的外贸企业很多,何不去看看,说不定会碰个好运气,我说等两天再去。
“阿非,到深圳十多天了,找到感觉没有?”苏茹忽然问我。
“还不够冷酷,这里至少还没有种族歧视,我比《北京人在纽约》中的王起明好多了。再说这里还有你们这些老乡,要不然的话,没准我现在一定在某个黯淡的路灯下,大豆芽似地蜷缩着身子,吸着路上行人扔的烟头。”我说完她们乐不可支。
“你怎么总是那么欢乐,那么幽默?”阿蕾问。
“幽默是流氓无产阶级小知识分子的唯一财富,乐极生悲,悲极也可以生乐嘛。”我说,“这是我活下去的原因。”
“那以后多给我们讲点笑话,来深圳一年多了,我们几乎没有笑过,从没有这种机会。”苏茹说着,递给我一支女士烟,细长爽口的“摩尔。”
大家又说起清水河爆炸的事故,都庆幸我没有死成。这时电视中正现场报道失事现场的最新消息。爆炸原因是由于易燃易爆的气体罐子发生了泄漏,在酷夏烈日的高温下遇到不明火星所致。由于火势太猛,尽了一切力量,火势虽然有所减弱,但根本就无法扑灭,连北京和香港的灭火专家都束手无策。他们一致谴责这种有毒气体仓库严重违反市政建设法规,绝对不应建于人口稠密的城内,它无异于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令人惶惶不可终日。现场一片紧张混乱,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消防车警笛呼啸,武警官兵举着高压水龙头摇晃,捂着防毒面具的医务人员抢救伤员,一具具烧焦的尸体被担架抬出来,血肉模糊目不忍睹。附近居民被紧急隔离疏散,电视上一再告诫市民不要靠近现场以防不测。还有报道说,有趁机哄抬蔬菜和肉类价格的不法商人被惩罚。火场附近抓到几个趁火打劫者,有两个是四川来粤打工人员。伤亡人数又有上升……
二十一
虽然我对人才智力市场已经逐渐感到失望,第二天一早还是赶到深圳纺织工业大厦二楼去碰运气。这里照例是人声鼎沸,一片繁忙。我已经是十多次花五元买求职登记表,每次再花一元买一页信息表了。我草草填完求职登记表就进了洽谈间。进去后竟发现今天十几家公司中几乎没有一种职位适合我。我转了好几圈才在角落处一家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招聘处发现有个办公室主任的空缺,要求大专文化以上,中文或英语专业,三十五岁以下,有办公室工作经验,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能言善辩,书写流利。我的心一阵惊喜,莫非以前曾经诱惑过我的那根骨头,原来在深圳等着我呢!我的精神为之一爽,向招聘点凑进去。先把个人资料大大趔趔地递过去放在桌上。
“请问先生应聘什么位子?”一个广东人问我。
“办公室主任。”我说。
“文化程度?”他问。
“大专。”我又忙补充,“自修本科已及格七门功课,算准本科吧。”
“专业?”他又问。
“英语,函授过中文文秘专业。”我说。
“有工作经验?”他问。
“我一前一直在办公室工作,做文书工作。”
“字写得怎么样?”
“钢笔、毛笔、电脑中英文打字都来。”我说着赶紧把我的个人资料从那一叠资料中捡出来递给他。
“怎么,你是四川人?”他浏览了一下问。
“祖籍山西,生于四川,算大半个四川人。”
“四川人不要的啦,这是我们总经理吩咐的啦。”他黝黑的脸一下沉下来,显得更加难看了,和我相比,他长得更象元谋人。
“为什么?”虽然我早就听说四川人在特区受排斥,还是故作惊讶地问他。
“不行就不行,少罗嗦!”他武断地说。
“这不公平嘛!我不明白。”我抱怨。
“你们四川人又狡滑又霸道。前不久我们公司刚炒了两个四川人,刚进公司几天就打架,打伤了我们总经理助理,阿拉上海人。昨天趁火打劫的又有四川人,我们公司已经内定一般不要四川人,你另谋高就吧。”他说完几乎是把资料扔给我,旁边许多人都用迷惑和错愕目光注视着局势的发展。
我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有几次我作为四川人曾受到的冷眼已经令我忿忿不平。上次查户口大骂四川人的要不是穿着共军制服的自己人,令我忍气吞声,我当时就要革命了,这次我忍无可忍了,忿懑一下子爆发出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叫省籍偏见嘛!四川那么大,一亿多人,好人多的是嘛!你们广东人也不尽是坏蛋嘛!”
我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一大堆人过来,那个广东佬先是被骇了一下,突然他也站起来,指着我大声说:“就是不要你们四川人,你又怎么样?不服气呀?你别耍赖啊?你们四川一是产人,二是产猪。”
“你别瞧不起人?没有邓小平,有深圳吗?没有深圳还不知道你在哪个山上养牛,水塘里养鱼,一看你那副模样,我就知道你以前是个放牛打鱼的。你有什么不了起的?不就穿了一双皮鞋,还不穿袜子嘛!”我的火更大了。
“怎么,一有钱就反脸不认人了?”另一个四川人在声援我,“你忘了还有个湖广填四川?那是你们活不下去到四川要饭。”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全靠地理位置好。”
“中国人瞧不起中国人,别忘了当年被美国人贩过去淘金、修铁路那副惨象!美国人叫你们猪仔!猪狗不如!”
这样,几个四川人和广东人对峙了几分钟,几个保安跑过来制止我们,那个广东人闭口不敢再说什么,最终都散开各忙各的事。我感到兴奋,甚至有点刺激,那种被歧视凌辱的感觉和反抗的快感交织在一起,但最终感到的却是悲哀。我独自找个了小空间坐下,狠命地吸烟,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同学,借用一下你的笔好吗?”正当我要吸第二支烟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高个子女孩,二十岁左右,皮肤有些微黑,她有一双硕大的、乌黑的眸子,身穿白色连衣裙,一头深圳很少见到的长发。我把钢笔递给她,并挪动了位置让她填表。
“你的嘴巴真厉害?”刚一坐下来她就说。
“怎么,你刚才也在那里?”我问。
“我看到了全过程,那个广东人也太狂了,太过份了,目中无人。”她说。
“噢,你也是四川人吧?”我问。
“不,我是武汉人。”她说。
“武汉人?”我一下被吸引了,“我就是通过我表叔的介绍才到深圳来的。”
“他是武汉人?”她问。
“他是四川人,但在武汉已经几十年了,他在一个厅里工作,在武昌,离省政府不远。”我说。
“是吗?我也住武昌,不过我还是个学生,明年才毕业。”她把登记表给我看,她叫何薇,21岁,武汉一所工科大学三年级学生。
“怎么还没毕业就来深圳,武汉也挺好嘛!我一九八五年初中毕业在武汉渡暑假呆了一个月,这么多年一定发展得很快吧。”我说。
“我就利用暑假发展得也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