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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还是在迟疑着,转过身道:“客官,真的要雇车吗?”
沈璧君这才发觉萧十一郎就在他身后,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大声道:“我要回去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问他?”萧十一郎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
沈璧君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这么点酒就会醉么?”
她向那店伙挥了挥手,又道:“快去替我雇车,莫要理他,他自己才喝醉丁。”
店伙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沈璧君叫了起来,道:“你不肯送我回去,为什么也不让我自己回去?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管我的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真醉了,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沈璧君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走。”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不能走。”
沈璧君大怒,道:“你凭什么强迫我?你救过我,就想把我看成你的人了么?你再也休想,我根本不要你救,你若不放我走,不如杀了我吧!”
她挣扎着,竟想向萧十一郎扑过去。
只听“噗嗵”一声,她的人已从床上跌了下来。
萧十一郎自然不得不去扶她,但他的手刚碰到她,沈璧君就又放声大叫起来,大叫道:“救命啊!这人是强盗,快去叫官兵来抓他……。”
萧十一郎脸都气青了,正想放手,谁知沈璧君忽然重重一口咬夜他的手背上,血都被咬了出来。
沈璧君居然会咬人,这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这一口是咬在萧十一郎手上,却无异咬在他心上。
沈璧君喘息着道:“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救我也是有企图的,原来你比他们还可恶!”
萧十一郎慢慢地闭上眼睛,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精彩极了,居然能将这人骂走。平时她当然说不出这种话,但一喝了酒,“灵感”就来了,口才也来了。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常常喝酒。
她自然认为自己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喝醉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是天下最讲理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对极了,错的一定是别人。
那店伙已看得呆了,还站在那里发楞。
沈璧君喘息了半晌,忽然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自然是表示她多么清醒,多么有理智。
店伙也莫名其妙地随地笑了笑。
沈璧君道:“那人可真不讲理,是不是?”
店伙干咳了两声,道:“是,是是是。”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和这种人争吵的,但他实在太可恶了。”
店伙拼命点头,道:“是是是。”
沈璧君慢慢地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很安慰,因为别人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世上不讲理的人毕竟还不算太多。
店伙却己悄悄移动脚步,准备开溜了。
沈璧君忽然又道:“你知不知道大明湖旁边有个沈家庄?”
店伙陪着笑道:“这周围几百里地的人,谁不知道沈家庄。”
沈璧君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店伙摇了摇头,还是陪着笑道:“姑娘还是第一次照顾小店的生意,下次再来小人就认得了。”
喝醉了的人,是人人都害怕的。这店伙虽早已就想溜之大吉了,却又不敢不敷衍着应付几句。
沈璧君笑了,道:“告诉你,我就是沈家庄的沈姑娘,你若能在今天晚上送我回沈家庄,必定重重有赏。”
店伙忽然呆住了,不住偷偷打量着沈璧君。
沈璧君道:“你不相信?”
店伙迟疑着,讷讷道:“姑娘若真是沈家庆的人,只怕是回不去了。”
沈璧君道:“为什么?”
店伙道:“沈家庄已被烧成了一片平地,庄子里的人有的死、有的伤、有的走得不知去向,现在连一个留下来的都没有沈璧君的心好像忽然裂开来了,呆了半晌,大呼道:”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店伙赔笑道:“小人怎敢骗姑娘?”
沈璧君以手捶床,嘶声道:“你和他串通好了来骗我的,你们都不是好人!”
店伙摇了摇头,喃喃道:“姑娘若不相信,我也没法子……”
沈璧君已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店伙想走,听到她的哭声,又不禁停下了脚。
女人的哭,本就能令男人心动,何况沈璧君又那么美丽。
店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姑娘若是定要到沈家庄去瞧瞧,小人就赔姑娘走一趟吧!”
萧十一郎正独自在喝闷酒。
他也想喝醉算了,奇怪的是,他偏偏总是喝不醉。
这几天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已变了一个人了。
变得很可笑。
他本来是个很豪爽、很风趣、很洒脱的人;但这几天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别别扭扭。
“我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告诉她,沈家庄已成一片瓦砾?我为什么定要瞒住她,她受不受刺激,与我又有何关系?”
萧十一郎冷笑着,又喝下一杯酒。
“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多管她的闲事,自讨没趣?”
沈义一来,萧十一郎就知道他一定已被小公子收买了;沈家庄既已被焚,他怎么还能接沈璧君“回去”呢?
萧十一郎没有解释,是因为生怕沈璧君再也受不了这打击!这几天来,她所受的打击确已非人所能担当得了的。
他怕沈璧君会发疯。
“我如此对她,她至少也该稍微信任我些才是……她既然一点也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关心她?”
萧十一郎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他决定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也免得被人冤枉,也免得讴气。
听到外面的马车声,他知道店伙毕竟还是将沈璧君送走了。
他立刻又担心起来:“小公子必定还在暗中窥伺。知道她一个人走,绝对放不过她的!”
萧十一郎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我说过再也不管她的事,为何替她担心?连她的丈夫都不关心她,我又何必多事?我算什么东西?”
“只不过,她的确醉了,说的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醉人说的话,醒来时必定会后悔的,也该原谅她才是。”
“我就算再救她一次,她也许还是认为我另有企图,另有目的,等她知道我就是萧十一郎时,我的好心更要全变为恶意了。”
“可是,救人救到底!我既已救了她两次,为何不能再多救她一次?我怎能眼看着她落到小公子那种人的手上?”
萧十一郎一杯杯喝着闷酒,心里充满了矛盾。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到最后,他才下了决心!
“无论她对我怎样,我都不能不救她!”
他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心中一阵热意上涌,忍不住引吭高歌起来。嘹亮的歌声,震得四面的窗子都“格格”发响。
一扇扇窗子都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张既惊奇、又愤怒的脸,用惺松的睡眼,瞪着萧十一郎。
有的人甚至已在大骂,:“这人一定是个酒鬼!疯子!”
萧十一郎不但不在乎,反而觉得很可笑。
因为他知道自己既不是酒鬼,更不是疯子。
“只要我胸中坦荡,别人就算将我当疯子又如何?只要我做得对,又何必管别人心里的想法?”
马车走得很急。
破旧的马车,走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颠动得就像是艘暴风雨中的船。沈璧君却在车厢中睡着了。
她梦见那眼晴大大的年轻人正在对着她哭,又对着她笑;笑得那么可恨,她恨透了,恨不得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等她一刀刺进之后,这人竟忽然变成了连城璧!
血,泉水般的血,不停地从连城璧身上流了出来!流得那么多,将他自己的人都淹没了,只露出一个头,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瞪着沈璧君,看来是那么悲伤、那么痛苦……
沈璧君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连城璧的眼睛,还是那年轻人的眼睛。
她怕极了,想叫又叫不出。
她的人似也渐渐要被血水淹没。
血很冷,冷极了。
沈璧君全身都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她仍佛听到有个人在说话,声音本来很遥远,然后渐渐近了……很近,就像有个人在她耳边大叫。
她忽然醒了过来。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
车门已开了,风吹在她身上,冷得很,冷得正像是血。
她身子还在不停地发着抖。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