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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四娘当然想看看这个人。
她看不见。
这人背对着窗户,始终没有回头。
凤四娘只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上面好像还有个补钉。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悠闲,正剥了个螃蟹的钳子,蘸着醋下酒。
他究竟是谁?
无论谁穿着这样一身破衣服,等着要杀萧十一郎,居然还能有这种闲情逸致,这个人却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船头上找不到萧十一郎,船舱里也看不到萧十一郎。
他的人呢?
风四娘从篷上溜下来,就看见了沈壁君一双充满了焦虑的眼睛。
“你有没有看见他?”
风四媳摇摇头,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条船上。”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因为那种事只有他做得出。”
沈壁君又问:“什么事?”
风四娘苦笑逍:“他请了三四十个人来,却只让来杀他的人进去喝酒。”
沈壁君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风四娘道:“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个人做的事,别人就算打破头,也猜不透。”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样做,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杀他。
他想看看有几个人敢承认。
萧十一郎做的事,只有风四娘了解,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可是她不愿说出来。
尤其是在沈壁君面前,她更不能说出来。
她希望沈壁君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船搂上又有丝竹声传下来,沈壁君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那发亮的窗子,眼神又变得很奇怪。
风四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楼上?
——是不是有很多人在陪着他?
——是谁在陪着他?
爱情为什么总是会使人变得猜疑妒忌?
风四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道:“我想到那条船上去看沈壁君道:”可是……史秋山岂非已经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他既然已认出了我,我又何必再避着他。”沈壁君没有再说话。风四娘的做法,她总是不大同意的,却又偏偏没法子反驳。她们本是两个绝不相同的女人。她们的性格不同,对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两种绝不相同的看法。在风四娘的生命里,从来也没有“逃避”这两个字,可是沈壁君……
沈壁君忽然道:“我也去。”
风四娘道:“你?”
沈壁君道:“你既然能去,我也能去。”
风四娘吃惊地看着她,眼睛里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
沈壁君的确变了。
她好像已多了样以前她最缺少的东西——勇气。
这莫非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我们去。”风四娘拉起了她的手:“我能去的地方,你当然也能去。”
凤四娘跳上了船头。
沈壁君也并没有落后。
她的轻功居然很不错,家传的暗器手法更高妙,可是她跟别人交手,很少有不败的时候。
这不是也因为她以前太缺少勇气?
一个人若是缺少了勇气,就好像莱里没有盐一样,无论他是什么莱,都不能摆上桌子。
两个船娘打扮的女人,忽然以很好的轻动身法跳到船上,大家当然都难免要吃一惊。
风四娘根本不理他们。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常常能将别人都当做死人。
她只向史秋山招了招手。
史秋山立刻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一走过来,别人的眼睛就转过去了。
史秋山认得的女人,还是少惹他好。
他这人本来就已够要命的了,何况他身旁还有个打不死的铁和尚。
史秋山道:“你果然来了。”
风四娘道:“嗯。”
史秋山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风四娘道,“哦?”
史秋山道:“无论准想要用易容来瞒过老朋友部不容易。”
风四娘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朋友。”
史秋山笑得更愉快。
风四娘道:“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
史秋山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是我也有件事想不通。”
风四娘道:“你说。”
史秋山声音很低,道:“萧十一郎在这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风四娘沉下脸,冷冷道:“萧十一郎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娘。”
史秋山又笑了。
风四娘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我也管不着。”
史秋山笑道:“你也不是我的娘。”
风四娘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做件事。”
臾秋山道:“请吩咐,”风四娘道:“我要你陪着我,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史秋山看着她,好像觉得很意外,又好像觉得很愉快。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悄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掩护一下而已,你少动歪脑筋。”
史秋山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他一双钉子般的小眼睛,忽然又盯住了风四娘身后的沈壁君:“她是谁?”
“你管不着。”风四娘道:“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史秋山道:“我不肯行不行?”
风四娘道:“不行。”
史秋山苦笑道:“既然不行,你又何必问我。”
风四娘也笑了,展颜笑道:“那么你就先陪我到那边去看看。”
史秋山道:“看什么?”
风四娘道:“看看坐在里面喝酒的那个人是谁?”
史秋山道:“你看不出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史秋山道:“出为他脸上还盖着个盖孔”脸上盖着盖子,当然就是面具。
只不过他的面具实在不像是个面具,就像是个盖子。
因为这面具竟是平的,既没有脸的轮廓,也没有眼鼻五官,只有两个洞。
洞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他的神情本来很悠闲潇洒,可是戴上个这样的面具,就变得说不出的诡秘。
风四娘道:“你也看不出他是谁?”
史秋山摇摇头,苦笑道:“他用的这法子,实在比易容术有效得多,就算他的老婆来了,一定也认不出他的。”
风四娘皱眉道:“他既然有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为什么不敢见人?”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应该问他的,问出来再告诉我。”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呢?”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就该去问萧十一郎了,我也……”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眼睛里忽然盯住了船舱里的楼梯。
一个人正在从楼上凛凛然走下来。
一个豹子般精悍,骏马般神气,蜂鸟般灵活,却又像狼一般孤独的人。
他身上穿着件很宽大的黑丝软袍,用一根丝带系住,上面斜插着一柄刀。
割鹿刀!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纵然是在人群里,他看来还是那么孤独寂寞,甚至还显得很疲倦。
可是他一双眼睛却像是天目山头的两潭寒水一样又黑、又深、又冷、又亮。
没有人能找得出适当的话,来形容他这双眼睛。
没有看过他这双眼睛的人,甚至述想都无法想像。
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风四娘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酣?是酸?是苦?
别人既不能了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
沈壁君呢?
看见了萧十一郎,沈壁君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她们痴痴地站着,既没有呼唤,也没有冲进去。
因为她们两个谁也不愿先叫出来,谁也不愿首先表现得太激动。
因为他们是女人,是已跌人爱情中的女人。
女人的心,岂非本来就是微妙的。
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萧十一郎却没有看她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有这么样两个人。
他正看着那脸上戴着盖子的青衣人,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青衣人点点头。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在搂上?”
青衣人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上去动手?”
青衣人道:“我不急。”
萧十一郎也点点头道:“杀人的确是件不能着急的事。”
青衣人道:“所以我杀人从不急。”
萧十一郎道:“看来你好像很懂得杀人。”
青衣人冷冷道,“我若不懂杀人,怎么能来杀你?”
萧十一郎笑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更冷、更亮,盯着这青衣人,道:“你这面具做得好像不高明。”
青衣人道:“虽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