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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铿锵有力:“那在下替你去坐牢!”
“他真的这么说?”回到下榻的客栈,郭舍人有些担忧。
“好大的狗胆,”灌夫一拍桌子;“要是我在场,非砸了他的卦摊不可!”接着他语调一转,颇为自诩:“不过,跟着太子,这么多年没出去混,想不到时代在进步,江湖骗子也高明起来了。”
李陵道:“那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猜出了九哥的身份。”
“张汤,你说呢?”
“我觉得他弦外有音,九九归一,足蹬天下,把九哥的名字和天下第一人的身份放到了一起。他的来历,肯定不简单,但我不相信这是他算出来的。”
灌夫最是了解江湖术士的把戏:“得了,别神神秘秘的,他准是听到我们叫九哥太子爷了。”
李陵问:“我们跟了九哥那么久,谁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小迁,是不是你不小心说漏了嘴?”郭舍人对着房顶招呼。
阴影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瞪着猫眼,也不说话,直接把一竹简丢下来,差点砸到刘彻的脑袋。
刘彻走到一边,确保没人能瞧见里面的内容才打开,快速浏览一遍。
尽管让司马家绝后以免祸害人间的念头屡次冒头又被摁下,刘彻失望地摇头:“不是他。”
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没有挑战世界平衡的人士存在,那样,自己也不必拿起屠刀。
小司马跳下来,把竹简揣到怀里,委屈地不去看郭兔子,故意当着太子的面记录历史:
太子身份暴露,遭疑。太史公曰:太子党什么的,最讨厌了!
刘彻摸摸他的脑袋:“老郭也是担心大家的安危,关心则乱,而且他与你最是亲近,不诈你,不欺瞒,所以才不藏话。”
小司马不说话,却没有躲闪,手上不停。
写道:彻太子徒劳出言劝慰。
想了想,又把“徒劳”两个字划去。
旁注一行没什么底气小字:
太史公曰:爹,我绝对没有受他蛊惑。
刘彻:“……”
“如果不是我们说漏了,那个东方怎么知道九哥的真实身份?”李陵越想越觉得不对:“还说什么太子身染血光,难道他知道我们被刺客追杀?这也算得出来……”
刘彻灵光一闪,突然笑道:“玩火者必,他玩弄人心,乐在其中,不想神棍装过头,露了马脚。”
“九哥,你为什么这么说?”老灌问。
张汤经过刘彻这么一提醒,立刻反应过来,冷酷的表情出现一丝动容:“难道是……”
刘彻点头,胸有成竹,接连下了几个命令。
“老灌,你去盯着东方朔,防止他逃跑。”
“老郭,去打听打听此人的生平,看他近日到过哪里,与什么人接触过。”
“李陵,你赶回我们住过的小院调查两件事,其一……其二……快马加鞭,速去速回。”
“张汤,”刘彻笑了笑,“我们喝茶。”
将近傍晚,李陵回来了,表情无比兴奋:“九哥,你说的一点没错。当日刺客装神弄鬼,设计引我们走出院子,村长担心得罪鬼神庄子不宁,越俎代庖派人去请半仙占卜问卦,结果等半仙到了,我们已经走了。原本埋尸的地方我也去看过,土有被人翻过的痕迹。”
而郭舍人打听来的消息,也印证了刘彻的猜测:“东方朔的确到厌次城郊算过卦,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城里摆摊。”
刘彻断言:“村长口中的半仙,八成就是他,所以他才会知道刺客全军覆没,凭借着蛛丝马迹推断出我的身份。”
有件事倒在刘彻的意料之外。
“听说三年前,东方朔曾经驾着满满一牛车的治国方略到长安,可惜怀才不遇,没有一个官员接见,便心灰意冷,回到厌次为人算卦谋生。”
郭舍人经营着楼外楼此等娱乐场所,身处大汉朝八卦中心,对于落魄才子的传言还有印象,他观察着太子的脸色,不好意思地说。
“记得他还写过一首家喻户晓的艳赋,可被九哥说成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
这轶事野闻,在窦太后刻意的纵容下传遍了大汉。有了前车之鉴,再也没有哪个文人墨客往自己手里塞过诗赋。
刘彻恍然,苦笑,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如此渊源。
啧,这仇结得可真冤……
他沉吟一阵,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再去会会他。”
太阳西沉,忙碌了一天,百姓早已饥肠辘辘,街道上只剩下些许行人。
有摊贩好心“东方先生,你也该收了吧。”
“今天只算了两卦,还差一卦。”东方朔缓慢踱步。
摊贩讥笑:“太阳快要下山了,没人来算卦了。”
东方朔伸出一根手指,晃晃:“不然,算卦的来了。”
有人抬着软轿而来,粉纱罗帐,香气袭人。轿子缓慢落地,但见一娉婷美人,仅仅是背影,便令人觉得摇曳生姿。
刘彻不禁加快了几步,想去瞧个仔细。
东方朔今天第一卦,算出了一个霍去病;第二卦,算出了一个太子。
他倒想看看,第三卦能算出什么来。
刘彻躲在轿子后,正好能瞧见女子的侧影,心中叹息。即便是看惯了韩嫣的脸,自诩定力超过常人,也免不得受到那双含情美目的感染,睫毛卷曲,间或一眨,自然而然地流转出妩媚的风情,也不知道被那样一双会说话会勾魂的眼睛盯着,东方朔还能不能继续神棍下去。
“请问是东方先生吗?”
“不敢。”
“每天只占三课的就是阁下?”
“不错。”
“那今日占了几课?”
“两课。”
刘彻忍不住嗤笑出声:“先生不是能言善道吗?怎么在这位姑娘面前,就惜字如金,反倒矜持起来了?”
东方朔淡淡地看他一眼:“公子去而复返,是否来给在下送卦金?”
刘彻但笑不语,向那位等候的姑娘告了一声罪,往旁边退了一步,示意她继续。
“今日可算我来巧了,就请先生替我算第三卦吧。”
“我看姑娘愁云满面,心事还是埋在心里,不算也罢。”
“埋在心里太乱。”
东方朔微微叹息:“姑娘既然要照顾我生意,那么,请出个字。”
“嗯,那就念字吧。”
东方朔道:“姑娘心上有一个人。”
刘彻看天看地看花草,就是不去看他那副高深莫测的嘴脸。
“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是男人。”
“那么,他是我的亲人,还是恋人?”
“都不是,”东方朔语不惊人死不休,“恐怕,是你的仇人。”
在东方朔吐出刻意拖长了音的“恐怕”这两个字的时候,刘彻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那艳色女子警惕地看了刘彻一眼,故作轻松地笑道:“胡说,我年纪轻轻衣食无忧,怎么会有仇人呢?哼,东方神算,也不过如此。领教了。”
说罢,便将一锭银子扔到书案上。
东方朔把银子抛回去:“卦若是不准,在下是不收卦金的。”
刘彻低声嘲笑:“你们在抛绣球么?好艳福,我先在这里恭喜先生了。”
刘彻的声音刻意放轻了,只有东方朔听得到。
“这银子,算是我赠予先生的,与算卦无关。”
“无功不受禄。”
“相见即是有缘。”
女子又将银子扔出,力道略大了些,不慎落到站在东方朔后面的刘彻身上,引得无良大叔一阵大笑。
“公子金口一开,果然是桃花缘劫,”东方朔也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老天有眼。”
接着,他开始兴高采烈地收拾卦摊。
刘彻暗暗咬牙,心思一转,又挂起假笑,道:“先生既然能推断出我的身份,必然知晓我的能耐,为何还会说出我有牢狱之灾的笑话?不瞒先生,那些断手断脚剖腹剜心的刺客,现在应该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先生就是想报官捉拿我,也拿不出实在的证据来。”
东方朔动作一顿,深深地看了刘彻一眼,脸上笑意更浓,眼睛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刘彻不禁有了一丝后悔,他刚才过于心急了,这么一说,等于直接将原本敌我不明的东方朔推到了对立面。
“公子不是说在下的卦不准吗?在下只靠算卦谋生,旁门左道难入公子法眼。”
这是在暗讽三年前的那桩事呢。
刘彻抿了抿嘴唇,被他用自己的话堵得不能言语。
肺部的压力在发现东方朔点了火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之后徒然增大。
正要开口,却被张汤拦住。
“九哥,切勿因小失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