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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
上官婉儿说不出话来。
这份连呼吸都困难的强烈震撼,几乎晃开手中碍事的灯笼。
她必须双膝跪地,必须膜拜天照圣恩,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向武则天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声名势必千秋万世的女子传达她的敬畏。
「……婉儿?」转过身的武曌,神情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指挥若定的原貌。「原来如此,魏安告诉妳了。」
「皇──」努力将声音挤出缩紧的咽喉,上官婉儿断断续续地道:「皇后娘娘、婉儿、婉儿已将消息通报给太平公主。」
「辛苦妳了。」武曌扬起慈爱的笑,为人母亲的气息使上官婉儿不惯地眨了几次眼睛。「令儿性格娇纵了点,但敢作敢为,聪敏工谋,跟婉儿都是难得的女中良臣。」
「太平公主确确实实是皇后娘娘的孩儿。」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跟李令月和平相处。「手腕强硬却又八面玲珑。」
既然已经待在武则天身边,她就不需要再跟与武则天相像的女子拉拢关系。有些人一见面就知道会是自己的天敌,李令月对上官婉儿的敌意只会越演越烈,但那也无所谓,毕竟天下不需要存有“像”武则天的人。
她的政治导师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既然认识了第一名,谁还会需要第二名?
上官婉儿自己也是,就像正看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戏,无论如何都想看到戏的结局,看到那必然震慑人心的终末。
她不想成为武则天第二,只是想陪着她走到最后。
「我的好婉儿,别气了,气鼓鼓的脸可不适合妳文人的形象。」
武则天嫣然低笑,隐藏嗓音中的幸灾乐祸。
李令月和上官婉儿相同,年纪轻轻已看到自己的天命,饱富野心且才能卓越,更深受武则天亲自教育熏陶,比起太子李弘,她们两人才是武后真正的后继者。然而,就像历史教训所告诉世人的,越是相同的两人最终越会相互厮杀,谁也容不下谁,因为谁也不需要谁。
没有什么景象比旗鼓相当的敌人对战还要振奋人心了。
可惜,或许那会发生在自己看不到的未来。
她对两名学生都极有信心,结果无论成败,其过程定会累积出后人引以为鉴的政治文化。所谓千秋万世不是万寿无疆,而是思想的传递──即便肉体消灭,依然能在他人血液里重生的灵魂。
气抒大悦,武则天拉着上官婉儿的手走上台阶,一步一步地站到了龙椅旁。
「这几步路,花了我几十年的时间。」她慨然地抚摸椅背,侧脸线条柔和却凛然,回忆着权力岁月中的风风雨雨。「现在,就只差一步了。」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唇,彷佛尝到酸涩的青梅。将手中灯笼放在地上,她突然二话不说地坐往龙椅。
就连冷静如斯的武曌也得为这个大胆行径挑高了眉。
「任何人都能坐在龙椅上,反正,不过是一张椅子罢了。」凝视着武则天黑如子夜的瞳,上官婉儿知道,自己早已在这双眼底见到了日月当空。「但是让婉儿还有效忠大唐的朝臣,每日高喊万岁伏拜在地的,可不是这张龙椅,更不是在这张椅上再也坐不直身的人。」
「妳可知当妳说完这些话,妳已应该是死了千百遍?」武则天按住椅子扶手,另一只手则靠向椅背那金碧辉煌的青龙雕刻──她将上官婉儿锁在自己的怀中。
这年少气盛的女娃儿,居然还有胆量微笑。
「但婉儿并没死,不是吗?」
「妳没死是因为我不让妳死。」
闻到少女身上的馨香,武则天不禁低低叹息,她就是喜欢上官婉儿那彷佛带有砚台沉香的气息,质纯緎润,干净清澈。
上官婉儿正要开口说什么,一只青葱食指便轻柔地抵住唇瓣,使她只能疑惑地眨着眼睛,凝望武则天那能轻易使任何男人魂荡神飞的容颜。
「婉儿,莫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妳也很清楚,处在皇宫得学会长袖善舞,但奸臣忠良的定义会随时代改变。我不管世人如何批评妳我这样不依附男人的女子,只要无论何时,我们皆保持一种原则、一种在害自己陷入麻烦之时也知道放弃不了的气节,我们便是应当宰制天下主宰苍生的命。」
懂吗?
武曌没有等待上官婉儿的回答。
两人的双唇终于相依接触。大殿两旁的宫烛火焰跳跃,烘托出坐在龙椅上的少女和身穿大裘宰割世间的女性。她们的亲密,她们的野望,她们使大唐朝辉煌灿烂的飞鸿梦,全被骄傲地呈现在殿堂之内。
上官婉儿闭起眼睛前,牢牢地记下这片彷佛要燃烧世间的赤艳之色。
许多年后,提着刀杀进宫殿的李隆基所见到的,也是与今夜相同,凄凉深夜烛火闪耀的皇族仪风──以及傲然站立其中、衡量天下的上官昭容。
第五章
或许是在外面跑了一整夜,也或许只是由于在紫殿玉座上与武后眨眼即逝的亲昵,上官婉儿很早就拖着疲惫的身体更衣就寝,省去全部睡前惯有的行为──早朝之前先草拟御前会议的主要事项,或是读完朝中哪些大臣又写了几千几万字的律法谏书、国政奏表、法度礼章。
把脸埋入枕头里,嘴唇一接触到纤密柔软、蕴含香味的质地,随即发出疼痛般低弱的呻吟。
那让上官婉儿想起今夜。
想起武曌如南海鲜荔枝的丰润唇瓣,想起两人分开后那萦绕缠绵的热切吐息。
她无奈地翻个身,朦胧视线透过摇曳烛火,瞄到了桌上一堆不堪累积的高度、看来实是摇摇欲坠的暗绿色奏折。
最近,代表祥瑞之兆的绿奏青藤如春芽滋长,堆满武则天的桌案,而万众蚁服的皇后娘娘却总是无暇顾及,只命上官婉儿挑几份有意思的看看,再赏赐给上奏者适当的金银珠宝或小官小吏的职缺。无论是出于刻意人为或真天有显灵,不断送进宫的绿章都代表百姓对朝廷的顺服──对武则天的朝廷。
那些是期盼改朝换代的蓬勃民意。
“还不是时候。”
武曌当然看得出上官婉儿的心思,但她还是沉着如昔地摇摇头。这位除灭异己唯恐不及、巩固政权犹如己之鼻息的摄政皇后,真是让人始终无法参透。
在上官婉儿看来,病情时好时坏的李治表面上巡幸洛阳,实际是他自知无法力挽狂澜,宁愿在离长安城六百五十里的东都度过衰圮残生。这时候武则天无论要废太子或自立为王,李治是大气也不会吭一声的,也许在夜阑人静时,他会对着死去的太宗帝道:“皇儿留了片江山给您的武才人了……”。
然而,武曌不知在等待何种时机,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上官婉儿的心神迷迷糊糊地进入浅梦里。
……正如武则天说过的,现在的自己还看不到她能看到的事物。
就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到床铺模糊的人影,上官婉儿并未端详来者,本能地因惊慌而发出低叫。
「别怕,是我。」
「────您是、」对方为了安抚而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传来踏实的热度,但上官婉儿仍旧惊魂未定地提高声音:「皇后娘娘?!」
「婉儿,清醒点,我有事问妳。」
武曌穿着一袭白紫相间的长袍,肩批雪狐制成的御寒大衣,长发流泄而下腰际、发尾如孱弱夏柳般垂在纯白的棉被上,勾勒出一幅引人遐想的美艳风貌。
「是、是!婉儿在!」
那张绝色秀容被霸悍之气点缀地令人不敢直视,纵是襄王入梦的神女也不过如此。上官婉儿毕恭毕敬地跪在床上,双手于大腿紧张交迭,等候武则天讲述深夜急召的缘由。
「别那么拘谨……」
听来甚至能形容成不好意思的口吻,有别于印象中披荆斩棘的女中英豪,上官婉儿得要猛眨几次眼睛,才能确定眼前人是真非梦。
过了好一会儿,武曌连句话都没说,只是眉头紧锁地在床延来回踱步。
「皇后娘娘……?」
「我被风声吵得睡不着,睁开眼时又看到院里树影幢幢。」武则天揉揉太阳穴,背对着上官婉儿。「好像在声音中听到什么,听到某些话,北风刮过树林,在每个角落响起凄厉的叫声,还有那些摇曳的影子──」
「婉儿这就命侍卫搜索察看……!」
以为武则天是忧心宫中有歹人暗算,上官婉儿正欲起身要几个卫兵彻底搜查明熙宫,未料武曌却抬手制止她。
「不、不是那样。妳不懂,不是那样的事。」
「……皇后娘娘?」
武曌一直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