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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并不是说这个结界强横到如此地步,大神通者如伏羲女娲凭借强大的法力撕开结界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意味着会触怒不周山的主人,谁都不会不明智得与钟鼓对峙。
不周山之巅,白雪铺顶,崖风猎猎。
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场所,头顶阴云密布,如翻滚的海浪,仿佛伸手可及。
钟鼓倚着石头,地上散落着成株的龙血草和片片带血的龙鳞。龙血草是三界至宝,每一片都蕴含着无上的天地精华,神魔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东西对旁人或许用处巨大,可对于钟鼓效用大打折扣,放在平时桀骜如他,定然对此一屑不顾,可现在几乎每天他都得吃这东西。
靠着龙血草和不周山充盈的灵气,才得以在短时间内重聚人形。但这个时间只是对钟鼓,在外界早已流逝了几十年,凡人生死总在神的弹指一挥间。
神明一手支着头,像是陷入浅眠。披散的银发垂于胸前,半掩赤着的精瘦的上身,胸膛上有一块地方覆盖着金色微微泛红的鳞片,随着平稳的呼吸那些鳞片也像是在翕动般。
这是他受伤最重的一次,有几次连结界都无法张起,而这段凶险万分的日子里,他反反复复做了许多梦。
浮浮沉沉的梦境中,他见到一些人,也想起了许多事。那是无数个昼与夜拼凑衔接所镌刻的往事,初遇烛龙时笼罩在身上温暖的龙息,盘古倒下烛龙蜿蜒的身躯冲天而起落下的冰冷的雨,那柄绚烂夺目于黑暗中流光溢彩照彻大地的迦罗俱灭,画面的最后定格在璀璨星辰下他扬起的笑脸和温暖的银色眼眸。
忆起当年未成龙身,尚是一条虺时整日在他父亲周围打转,身为两大造物主之一的父亲,他伟大磅礴的力量让年幼的钟鼓惧怕,崇拜,又憧憬。那时的他认为只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就可以主宰世间一切的真理,这个念头缠绕了他很久很久,直到烛龙沉睡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一直践行这样的理念。
后来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钟鼓亲手给自己戴上了一层又一层沉重的枷锁。
山下的龙群蓦地蠢动起来,阵阵龙吼回荡在静谧的山间。
霸道的魔息猛然扑面,鼻翼抽动一下,双眼缓缓睁开,露出金色的竖瞳。
“重楼。”
对面的魔冷哼了一下,一条黄色的角龙毫无预兆的被击入半空,就在角龙以为要被推下绝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量稳稳当当托住他。
“你先去吧。”钟鼓淡淡吩咐,角龙垂首飞走了。
重楼轻慢的瞟了一眼来时的路,除了被他击晕的应龙,成群的应龙与角龙如潮水般向这里涌来,若非钟鼓的命令,怕是早就一齐扑上将入侵者撕碎。
高傲的魔尊转头看向不周山的主人,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显然不把某魔放在眼里,能将魔界之主如此看轻,这般不可一世普天下也只有钟鼓。
重楼道:“你可真沉得住气。”
见对方没动静,又扔下一句话:“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显然成功的挑起钟鼓的兴趣,刀锋般的修眉一挑,金色的竖瞳冷冷盯着重楼,冰冷窒息的威压瞬间降临,若放在别人身上早就魂不附体肝胆俱裂。可站在这里是重楼,作为魔界之主,他虽忌惮钟鼓之力,却不曾畏惧过。
说到底,任凭钟鼓的力量再如何强大,终究不能踏出不周山一步。个中原委虽知之不详,但从钟鼓自某日起就一直守在不周山,算来那段时间大约是神魔之战后,天柱崩塌前夕。
“你如此急着重聚人形,莫不是想化出分|身去某人身边。”重楼面带三分嘲意,钟鼓喜怒无常的脾气也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天柱崩塌大部分原因可就出在这一碰就炸的脾气上,当即怒色满面,神色不善的盯着说话的重楼,这是重伤在身,但凡有一点儿气力,重楼都不会站在这里说话。
钟鼓嘴唇一动,冷冷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重楼锋眉微挑,有些意外这高贵的神只居然会说出如此粗鄙的字眼,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手下好几次见到他的化身与那只熊在人界集市厮混,许是沾染凡人习气,如此也就解释的通。不过洞察力非凡的魔尊这次只猜对了一半,陋习不假,却不是凡人的,那只熊虽然讷于言语,被逼急了也是出口成脏。
就在重楼一愣神的时候,钟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眉宇间不加掩饰的戾气,绝顶下的群龙骚动起来,虽说钟鼓现下正经受前所未有的劫难,但与他相抗即使好战如重楼也不乐意,所以他决定长话短说:“他目下在流月城,记忆虽然没有全恢复,但也有六七成。”
果不其然,钟鼓闻言戾色全消,怔忡的吐出两个字:“……封、印。”
重楼负手而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若他突破封印,会发生什么事,你比我清楚。”
“……不可以,他还没有足以抗衡的力量。”说着钟鼓抓起一把龙血草塞入嘴中,浓郁的灵力流入四肢百骸,可对他不过杯水车薪。
钟鼓是创始二神之一烛龙之子,不周山的主人,地位凌驾众神之上,身份极尽尊贵,伏羲也得让他三分,素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即使是天柱坍塌,苍穹崩裂依旧谈笑自如。骄傲如他竟落魄至此,不禁让人慨叹。
重楼注视着钟鼓堪称可怜的举动,滋生淡淡的苍凉惆怅感,“等你恢复灵力怕是来不及了,现在去还行,问题是你出得了不周山吗?”
手中的龙血草被捏得变形,红色的汁液自指缝滑落,乍看像是流出的血液。
受人掣肘的滋味普通人都忍不了,何况钟鼓,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他低下头颅,可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不得不认清不容乐观的处境,稍有差池便是毁灭性的代价。
若是承受代价的仅是自己倒也罢了,连累了他……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心高气傲的神只,第一次尝到后怕的滋味。
沉默半晌,钟鼓突然问:“你对这件事不是一般的上心,你想得到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重楼,在金色竖瞳的注视下使人浑身发憷。
“有那么明显?”重楼丝毫没有被揭穿用心的窘迫。
钟鼓讥诮道:“魔性贪|婪,你会毫无所图?”
重楼略思索了下回答:“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重楼仰望天穹,遥远的天际微微泛白,“魔的时间太长了,那个时刻到来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见证一些事……”
钟鼓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子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闻言重楼神情微冷,斜睨倚在石头上的钟鼓一眼,不紧不慢的说:“你是活得太长,老糊涂了吗,本尊能丢什么?”语下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钟鼓讥讽的看着自欺欺人的重楼,一语不发。
重楼反唇相讥:“你与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钟鼓收起笑意,沉默的盯着重楼,金色的竖瞳透出冷漠与杀机。
重楼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千凝魔艮被他捏碎了。”
“……”
“本尊魔务缠身,看在是故人的份上,稍施援手替他把事情解决了,也好让他早点转世,”重楼顿了顿,冷哼一声,“至于你,就在不周山养老吧。”
“狂妄小辈。”
重楼离开后,钟鼓静思良久,缓缓站起身,走到山崖前,崖风凛冽夹糅着冰雪刮在脸上如刀割般,如雕刻般俊美非凡的脸上隐隐泛出苍青色的龙鳞,额前靛色的龙角在银发的映衬下愈显光泽,他就那样站着,猛然爆发出压倒一切的气势,骚动的龙群在前所未有的龙威下噤若寒蝉。若是重楼见到这样的钟鼓,必不会生出那样无聊的同情心。
金色的竖瞳内敛聚冷酷,傲慢,苍生在他眼中依旧渺如蝼蚁,覆手可灭。
不周山之主立于天地之中,睥睨万物,主宰浮沉。
“对不起父亲,与你的约定怕是不能遵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局(三)
寂静之间静谧如昔,那年上蹿下跳的活泼稚子的身影,已然泯灭于时光的尘埃中,屹立天穹的古老矩木,阅尽世事沧桑,灰绿的枝叶终于露出一丝倦意。
美丽高雅的女子躺在粗砺壮硕的树干中,似在小憩,露出安详沉静的模样,清凉的风吹起她贴在脸颊边黑亮的长发,让人心折不已。
这个无比宁静的时刻,一只漆黑的手朝她试探着缓缓伸去,当指尖快要碰到她精致白皙的脸庞时,明亮的眸子蓦地睁开,平静安详下潜藏的巨大风暴一点不漏的映入心魔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