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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偏偏还要扭过头去顶嘴：“我有避邪佛珠，又有方家伏魔术傍身，最不怕的便是鬼怪。”
百里屠苏闻言也不恼，他已经能从方兰生语气里微妙的不同分辨出他说话时是否口不对心了，当下只一指前方：“那处不错，四面八方皆有鬼怪，正适合你方家伏魔术大展神威。”
方兰生脸一红，轻咳一声，还没说话，亭边忽然出现几个青玉坛门人，手里的玉石大放异彩，那些鬼怪便像是气体一样不断地被吸进去，叶沉香与那玉石僵持了片刻，也被吸了进去。
方兰生伸手要救，却捞不着。
其中一个青玉坛门人哈哈笑：“还真多亏了这几个丹芷长老身边的杂碎，这女鬼才召来如此之多怨魂！”另一人也笑着接话：“是啊，本想慢慢坏了山庄封印，厉鬼倾巢而出，届时不光有陈年鬼魂，还会有新鲜的私人魂魄！这一回却省了不少事！也不用我等在这山庄内外四处奔波，倒省了几段收集魂魄的脚程！说来玉横便是这点美中不足，远些的无法吸纳。”
方兰生闻言大怒，指着他们骂：“你们！简直丧心病狂！收了死人的魂，还想着害活人！把碎片留下！”
青玉坛门人嗤笑一声，也不理他，只顾跟自己人说：“待取了明月珠就可以回去向掌门复命了吧。”
然后他们说说笑笑地施道法遁走了，红玉沉吟片刻，猜出这行人是要去秦始皇陵取明月珠了。
既然猜出敌人的动向，他们又学了尹千觞赠的翻腾之术，接下来的事就不难办了。
只方兰生让百里屠苏多看了两眼，他一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也不笑，也不闹，看着都不像是方兰生了。
百里屠苏又想起自己时常做的那个怪异的梦，榣山溪潭，弹琴青年与那条黑蛇的对话种种。
有时候醒来，也会分不清，那些到底是纯粹的梦境，还是对久远过往的某种追忆。到底哪一种情景下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想了片刻，他走到方兰生旁边，说：“我只认识方兰生，不认识晋磊。”
嗓音一贯的淡冷无波，方兰生抬眼望去，恰好对上了百里屠苏的眼。
他的眼里，映出的只有青色发带，青衣书生打扮的方兰生。
………………
第二十六章
方兰生愣愣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问：“你觉得，灵魂进了玉横，还能出来吗？……”
百里屠苏料不到他突然这么问，沉吟片刻才答：“……我也不知。”
方兰生脸上的神色更加担忧了，“可是我想……我还想跟那个姑娘说几句话，虽然、虽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百里屠苏沉默着，一旁的风晴雪听到了，疑惑地问：“可是她那么凶，为什么你还要找她说话？”
方兰生看了看一脸懵懂的风晴雪，忽然有点羡慕起她这种能够天然游离事件之外的天真来……
“我担心……玉横之内另有乾坤，魂魄被困其中会百般受苦……她、她变成这样，走到这一步终归是因为我的前世……我、我不能眼看着她在玉横里面受苦。”方兰生说着说着，先前笼罩在眉眼间的迷茫惶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和确然。
百里屠苏见他神色变化，心里放下了大半，只说：“走吧。”
方兰生在这里和百里屠苏分开两路，他和红玉回安陆，而百里屠苏则和风晴雪襄铃先行追去秦始皇陵。
方兰生红玉二人回安陆主要是告诉村民碧山这一带的鬼怪已经清理，他们不用再为此提心吊胆了。其次也是买点干粮之类的必需品，好带到秦始皇陵里。
谁知道他们一回安陆，碧山的事刚说完，就听到有村民跑来说，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把镇里的小孩都抓走了，说是拿去做什么祭品。
这当然又是青玉坛搞出来的破事，红玉说只怕是用这几个小孩做祭品，重塑玉横。
事不宜迟，买好必需品他们又马不停蹄地使了翻腾之术，到了红玉所说的秦始皇陵的西北路口，一路跟着百里屠苏做出来的标识深入秦始皇陵。
方兰生好容易终于看到百里屠苏的影子，还没打招呼，就看到一个走一步喝一口酒的醉道士也摇摇晃晃地从另一个拐角出来。
远远地听他喊了百里屠苏几声恩公，笑哈哈地具体说了些什么也听不清。
方兰生跑过去，说了青玉坛的事，那个一直醉醺醺的道士忽地有些严肃起来：“拿小孩当祭品？太恶毒了，看来就算不顺手捞点什么，这一趟秦始皇陵也是走定了。”
“……”百里屠苏默然不语。
方兰生挠头，不解：“……顺手捞点什么？”
道士尹千觞嘿嘿一笑，又灌了一口酒，喷出的酒气让襄铃退了两步躲到红玉身后，“嘿嘿，没什么、没什么，这始皇陵真是富丽堂皇啊。”
“你不会想顺秦始皇的墓葬吧！”方兰生惊讶地张着嘴，指着他问，又说，“这怎么行！死者为大，我们进他的墓穴就已经是大不敬了，你就这样顺走他的东西，与那些盗墓贼何异？”
尹千觞不耐地抓抓凌乱打劫的头发，自顾自走到一旁去，摇头叹气：“哎，小书生不知人间疾苦啊——死人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嗝——”尹千觞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还不如给活人换几壶酒喝实在呢。”
“你——”方兰生就要去和他理论，百里屠苏拽了他一把，“莫闹。此处怪异。”
方兰生听百里屠苏这么说了，也不得不按下自己的不痛快，只不过还是哼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百里屠苏在最前面开道，他跟着师尊学过一些此类机关术的皮毛，但秦始皇陵机关高深，破起来也是有惊有险，好在他反应也快，倒没出什么大问题。
也幸而有他，不然这秦始皇陵里处处有机关，随处可置人于死地，换其他任何一个人趟雷都少不了一身伤。
现在他们面前是一处笔直通向上方的阶梯，楼梯道很宽，清一色的汉白玉铺就，整个楼梯修得整齐大气，看起来像敞开着欢迎他们上去一样。
但是看起来越平静、越安全的地方，通常越是危机四伏，所以百里屠苏站在最下方的楼梯口，在参破这里的奥秘前，一直没有再往前一步。
又站了片刻，他仍没有动，方兰生来回踱了几圈，终于按捺不住了，问：“木头脸，咱们……就在这站着，不上去了？”
百里屠苏看他一眼，对其他人说，“走吧。”
“啊？就这样上去？”
百里屠苏点点头，“就这样上去。”
“什么嘛……装神弄鬼这么久，我还以为有很可怕的机关等着呢……”方兰生边念叨边跟上去，忽然听到头顶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一脸茫然地转头去问旁边的百里屠苏：“……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吗字还没吐出来，方兰生就看到楼梯顶上滚下能填满整个楼梯空间的巨大石块，而他们正站在楼梯的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
也就是说，往下跑必定快不过滚动的石块，而往上跑，只能更加快地被石块压死。
“那处墙壁内是空的，可以破了躲藏片刻！”红玉忽然喊了一声，大家纷纷要往那处跑，却忽然发觉脚下不能移动。
！！
“被定住了，猴儿快念咒！”
方兰生急忙念咒破除定身，他一个接一个地给别人念完，最后轮到自己的时候，抬眼一瞧，发觉石块已经近在眼前了。
方兰生一时有些发懵，愣愣地就看着石块离自己越来越近，也忘了继续给自己念了。
莫非就要交代在这了？他想。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他想起的不是襄铃，也不是心心念念的天下风光。
而是，琴川。
他的家。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家。
院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树枝上吊着一个小孩玩的秋千。
小时候他喜欢在那里荡秋千，让少恭或二姐推着他。有时候一荡，能荡到几乎与树枝相同的高度。那个时候总是他最为高兴的时刻，哈哈笑着，抓紧了绳子叫少恭或二姐再把他推得那么高。
那么高。那时候，他的世界就只有那么高，那么大。
现在，他的世界，他的眼界早就不知有多大了。
他却忽然在临死前，想起了那个只有那么高，那么大的，小小的世界。
他忽然，想念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