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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瞪大了看着自家养的君子兰舒展了原本泛黄打卷的叶片,杏光微拢之下,渐渐有了碧色,惊异地对沈微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实乃当世奇人也!”
沈微看着秦老爷脑满肠肥之样,压下厌恶,笑了笑,拍了拍苏瑞后背。苏瑞已被封瑜设了障眼法,看上去仍是水灵的少年,却不是原来那个长相,正垂头坐着,不知想些什么。
“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说着这话,眼光却极不老实地在封瑜脸上打转,再一挪,正要看胸,却觉额头一痛,再对上封瑜冷眼,抖了抖忙收了眼光——这个女人,亦不是常人。
一路颠簸没沾水米,沈微摸摸有些空荡的肚子,“不妨边吃边聊。”
秦友仁恍然大悟,一拍腿上肥肉,踹了一脚身边的下人,忙道,“还不快去备下吃食,要贵的好的,什么乌鸡排骨翅肚,你都每一样都来一点。你也知道,我们秦府最讲究,所谓有朋自远方来,必使客乐乎。哎,怎么还杵着,这么没眼力劲儿。”
一脸谄笑看了看沈微,恭恭敬敬为她添了杯茶,“姑娘想必已知道我秦府的困扰了吧?”
沈微不动声色,顺手接过茶碗,嗅了嗅茶香。
“哦,老夫明白,那就再说一回,也不妨嘛。约莫是一个半月还是一个月前,我家的仆人老贵说不舒服,我让他回屋歇一会再出来干活,没成想,他这一歇就再没出来,我着人去看,却见到……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前,面前还有水壶,老半天都纹丝不动,有人凑上去看,发现老贵成了一尊蜡人!”
“那蜡人神态面目皆与老贵毫无二致,可惜表情诡异的很,摸上去滑腻腻,遇了热还会化,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下人还将老贵的手指给扳断了,一群废物!哪像是老贵,吃得少穿的不多,干活却从来不喊累,不知倦似的,还不肯多收工钱,你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下人去?”
“哎哟你说我离了他,是吃也不对味,睡也不能踏实,您这么厉害,救救他吧?”
这秦老爷越说越起劲,说得阿贵和他夫人似的,说到底还不是心疼少了个便宜干活的下人。
“可我听说,死的不止阿贵一人?”
秦友仁脸上态度有了点变化,笑意带几分敷衍,“剩下几个都没阿贵干活利落,但也是肯吃苦的,能一并救了也好,尤其是莲子,模样也好还肯干活,真真……”话至此处敛住,小眼睛转了一转,透着精光。
正是此时,下人端了数碟吃食上来,粗看一圈便知价格斐然,看得沈微眉开眼笑,也不顾什么礼节,客气一下便抬手抓了只鲍鱼。陶夙言坐的与苏瑞近,抬了筷子给他夹菜。封瑜盯着果盘上的果子出了神,许久淡然地伸出手,拿起梨子慢慢啃啃起来,见沈微顺手给她夹了俩只鸡腿,眉目稍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秦友仁还是个讲究人,拿起小杯漱漱口,又饮下几口燕窝羹这才动筷子。
饭桌前一时无话,独秦老爷时不时说上几句,也无非秦家向来积德,不知被哪里的游魂野鬼缠上了,又说捉到了鬼,定要请陶夙言将那鬼魂飞魄散了才能解气。一番话上句不接下句,也不知为何就听出了一股子乡野粗气。
正静着,倏尔远处一声惊呼。
有下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进屋,跪在秦友仁面前,下意识算了距离怕被他踹。秦友仁心下一慌,眼皮子直跳,就知没什么好事,果然。
“老爷,前几天来的那位道士,变成蜡人,连头被掰下来了!”
秦友仁一怔,站起身来,“连头都被掰下来了?”
下人直往后缩,青白着脸色,“夫人癔症又发了,才听到消息,就一路小跑过去,见了那道人,一边说着作孽一边将那人头拔了下来……”
“方才那喊声?”沈微觉得那嗓音到底粗了点,不像小丫鬟的音。
下人点头,“正是夫人的。”
等几人赶去,就见华衣妇人跪坐在地,呜呜正哭,头上发饰落了一地,发丝乱作一团。她身边不远处有一尊蜡像直挺挺站着,脚下一颗头正滚着,模样果然与真人像极,看上去吊诡孰甚。
秦友仁上前一把扯起妇人的头发,重重一掌扇了过去,却被陶夙言半道止住。
“秦老爷可还得留心着家中有我们这些外人呢”一壁指着苏瑞笑了笑,“我这小兄弟平素最不爱看这些,他若不高兴,我们也都不留了。”
秦友仁果然收手,只摆手让丫鬟带夫人回屋,勉强一笑,“贱内教诸位瞧笑话了。”
又想了想,看着沈微,“姑娘试试能不能救活?”却得沈微摇头一叹气,“我只能救人,起死回生这样的事,哪儿能做到?”
正说着,远处的蜡人却动了动,没了头颅的残躯迈开了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藏了很多CP,心满意足。
☆、半城月华(三)
秦友仁犹自喋喋不休些什么,沈微错开目光懒得再看他,正好见蜡人颤巍巍迈开第一步。那僵直行走模样瞧上去却不是什么阴森可怖,或许是没了头颅瞧不见路,一步一步走的极为艰难。
沈微起先怔了一会儿,思忖着有点像是寄给死人的纸人,这般艰难行走着,就有点风中凌乱的萧瑟之感,不由的赞叹道:“行动好比风扶柳……”
秦友仁闻声看过去,惊得喊出声来:“妈呀,鬼呀!”
沈微倒不惧那蜡人,侧过眼笑着问:“是妈还是鬼,分得清么?”
秦友仁哪有心思玩笑,一侧身躲到陶夙言身后,身形却比陶夙言大出一圈。陶夙言略一停顿,径自摆开护着秦友仁的架势,引他往院门处走,一壁丢了个眼色给封瑜。再去看,人已不见踪影,陶道长不顾江湖道义,舍下两名女眷,偕同秦友仁逃之夭夭。
封瑜冷眼看着蜡人,目光于其身上巡视一圈,一则无钢牙利爪,二则身上不带邪毒,才在指尖腾起小朵的狐火倏然暗了暗,蹙眉思索其中玄妙究竟。
那蜡人慢吞吞的性子,一步步走的扎扎实实,脚心踏稳了才肯行第二步,想是要走那稳扎稳打的路线。地上的头颅已经止了滚动,距离蜡人不过一步之遥,眼看得那蜡人步步逼近,周身环绕起诡异气息,气氛一时僵住。
“小心脚下!”
沈微不觉脱口提醒一声,无头蜡人一怔,脚下堪堪踩住自己的头颅一个打滑跌坐在地。封瑜乘势轻轻弹指,幽蓝狐火浮在半空停顿片刻,落在了蜡人身上。一时幽火熊熊燃起,将蜡人原本肖似活人的面容融化殆尽。
也不过须臾,地上只剩下一滩热蜡。
沈微见了不由懊恼:“你烧了他,他便活不了了!”
封瑜挥指熄了火,目光在热蜡上留驻一会,一口淡定腔:“这道人应当死了不到半个时辰,寻常人此时三魂六魄应当未散,他却是空空一副蜡壳。纵使黑白无常勾魂,亦不见如此敏捷动作。无魂无魄尚能行动,如此诡奇,你道,他还活得了?”
沈微思索之下,也敛口不语。
隔天清晨,秋日难得暖阳,沈微正懒洋洋蜷在院中的藤椅上犯瞌睡,就听外头一阵喧闹。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凑过去看,只见几个似乎是衙役打扮的人盯着道人化作的那团蜡正皱眉。
“秦老爷,你这让兄弟们怎么做?”
秦老爷一扫昨日狼狈,满面红光,溢满肥肉的胖脸盛着笑,立在日头下胖手拈了帕,正抹汗。听衙役这么说,身侧下人即刻机灵地摸出几个锦袋子,沉甸甸的,这红包看着是包足了诚意,喜得衙役笑得见眉不见眼,只听秦友仁道:“这道士说来是个外乡人,人也不厚道,你说么,偷了我秦家的古董花瓶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官爷呀,你们可一定要替我将他捉回来。自然,我秦府到底是有气量的,寻不回那骗子,也倒罢了。”
将钱袋揣进怀里,衙役点头笑着应和:“本以为他是死了,原来是秦老爷留他个名声,这般好心着实让我佩服,秦老爷千万放心,我必将贼人捉来,重重的罚!”
眼珠一转垂下眼皮,盯着地上那一滩蜡,摆手对身后人道:“还不收拾,怎能留着这等腌臜秽物在秦老爷府里!”
秦友仁将抹过汗的方帕丢在一旁:“官爷记得代老夫向刘大人问声好,问问上次送去的‘字画’究竟合不合心。若是称心如意,自然最好,老夫也能踏实睡觉。只是大人品格清高,唯恐附庸风雅玷污了刘大人的风雅之趣,就真的寝食难安了。”
衙役听了自然懂得字画是什么,银票么,可不是上头写了字添了画:“秦老爷大可安心,我家大人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