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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兰,关平二人相对坐下,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二人相识二十年,从认识到知己,从知己到结拜,从结拜却又渐渐生疏,走到如今这一步田地。李兰有病在身,长坐不息,便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关平看在眼中,又不禁想起廖化之言。此情此景断然不会是李兰假装,果真是带重病而来,足见其诚意。
而李兰终是想挽留下关平继续为蜀汉效力。在与魏延矛盾日益明显之后,李兰总觉得部下人才难得,日后能与魏延一较高下的武将,舍关平其谁?于是当先开口,道:“大哥……”
这两个字刚出口,关平便打断,道:“大将军这样称呼,末将可担待不起。”李兰见关平面色冷淡,知道多年的隔阂,不会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消去,遂改口道:“廖将军带将军印信前来汉中请辞,此当真乃将军之本意也?”
关平又何尝想离开军旅?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答道:“确是某之本意,将军多心了。”李兰又复盯着关平,道:“若吾记得不错,将军之志当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如今方值虎狼壮年,怎么就要学古人归隐田园?”
关平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乃以父亲关羽为榜样,常有荡平四海、建功立业、留下千秋美名之志。此刻被迫放弃戎马生涯,也是心有不甘,遂道:“朝廷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此固非某之愿也,奈何时势不得不耳。”
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这“权臣”二字,自非李兰莫属。李兰只得低叹一声,道:“身居高位,总是难免要尽受天下之诋毁。吾随先帝至今,足足二十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换得却只是两代君王与诸公的猜忌么?将军可试想,吾掌权至今可有任何犯上篡逆之事?”
关平想也不想,随口便答道:“引兵犯禁,迫死皇后,难道不算么?”一句话说出口,却见李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才猛然觉得失言,想要改口却是不行。李兰正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不由道:“张皇后之事,将军心中当比我清楚得多。将军与张绍忠义之心,吾确实敬佩得紧,只是可惜了张皇后与安国……”
“住口。”这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不等李兰说话,便厉声喝止。刚上前迈出一步,就见房门被萧贲撞开,道:“休得无礼。”然后快步抢到李兰身前,截住关平。从听到关兴死讯之时,关平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自责,现在被李兰旧话重提,自然心中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木几之上,只将那案几砸成好几小块,也不知道是在恨李兰,还是在恨自己。
李兰轻拍了下萧贲的肩头,示意他先退出去,才缓缓走到关平身前,道:“大哥,你我争斗多年,结果只是亲人的远去。你我二人若是携手,必能纵横天下,方才不负安国临终之所托。”再提到关兴临终时候交代的言语,关平也似乎心有所动,低声道:“某正是依照安国之言,不愿再与汝为敌,方才还印交权,但若让某随汝篡权欺主,却是万万不能。”
李兰听他口风松动,遂取过一方金印,也不言语,只是递到关平面前。关平只道是李兰将侯印归还,正犹豫是否要接,却见那金印下面却赫然刻着“汉江陵侯”四字,不禁道:“将军,这,这是何意?”
李兰淡然笑道:“关氏两代功高,正该晋爵。如今朝廷有意北伐,伯济引兵北上,大哥若能不计前嫌,重镇南郡,必能使伯济无后顾之忧,全力伐魏。”关平所恨李兰者,也很有夺取荆州的原因,如今李兰肯让他再镇江陵,不论其中原因如何,关平心中总是高兴的,乃道:“将军便如此放心某?”
李兰明白若想要关平放下旧恨,只凭着关兴临终前的几句话,而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让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肯将南郡相让,而且郭淮带兵北进,于圭等将移驻襄阳供应粮草,江陵也要提防那个所谓的盟友孙权的偷袭。此一举两得之事,李兰也愿意做,只是担心郭淮征战之时,关平不肯尽心相助,便又道:“荆州被是大哥常镇之地,吾早意归还,只是恐大哥不肯尽弃前嫌,而使国家受损。今伯济征战,若能尽取曹魏南阳之地,吾当以伯济为南阳守,而奉还荆州全境与兄。万望兄长以国家大计为重,不计个人之私怨。”
关平心中固然是千百个愿意,朗声道:“将军如此说来,某岂不汗颜?北伐曹魏,争夺中原乃军国大事,亦是先帝与先父之遗愿。某虽不肖,却也听过廉蔺之典故,愿为国略尽绵薄之力。”李兰于是大喜,握着关平之手,道:“有兄长此言,大事可济也。”
四手相握,关平突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这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似乎也发生过。而近几年来,关平在处处与李兰争斗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某一天会突然降下大祸。听到张绍满门被杀之后,关平更是兔死狐悲,当年威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居然绝了后。关平也担心自己关氏族灭,直到这一刻,关平才感觉着李兰还顾念着旧情,处处对关家留情。关平心中明白如今张绍已死,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继续保证关氏家族的赫赫声名,以及血脉流传,大约也只能是跟着李兰后面走。正因为关平内心的深处有了丝这样的念头,才会作出那样的噩梦。
想起“血脉”二字,关平方才记起关统之事,复请道:“某还有一不请之请,忘将军应允。”难得关平主动开口讲条件,李兰自无不允之理,连声道:“兄长但说无妨。”关平遂道:“实不瞒将军,先父确有三子,但关索早被逐出家门,是以不复相认。”李兰虽然清楚当年关羽与张飞互相残杀家人之事,现在却不便说明,乃点头道:“原来如此,料是关索不肖,关君侯才不得不忍痛如此。久闻关索嗜酒无德,还是先帝大量才将其留任一职,却不知道进取,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关平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丑事被旁人知道,此时见李兰确实不知,顿时放下心,故作惋惜地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安国不幸阵亡,而某膝下又无抚养,是以某有意使关索之子关统归宗,以继承关氏血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乃天大之喜事。”李兰拍掌道:“安国在日便常有此意,是以吾虽将关统养在府中,却不曾改其姓名。既然兄长也有此心,吾回去汉中便使人送关统来荆州行归宗之礼。如此一来,非但君侯泉下得知,感慰关氏有后,便是关索在地下也要感激兄长之大德。”
关平见李兰轻松答应,也十分高兴,暗想总算没有让关氏绝后,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了,遂再三称谢不已。李兰终于将关平安抚,也觉得心情大快,便是病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四手再次相握,从而奠定下蜀汉称霸的基石。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话说曹真带大军攻破宛城,却不见司马父子,于是下令在城内外大行搜捕。部下兵将皆是死战余生,于是乘机欺压百姓,强抢财物妇女,其祸尤甚于盗贼。如此十余日,根本不见司马父子,倒将宛城附近方圆数十里,糟蹋的十室九空,百姓深怨其苦,或者逃入深山躲避,或者举家南奔。曹真又恐民力流入蜀汉,乃下令截杀,一时激得民怨沸腾,不可收拾。军中司马建威将军贾逵,遂进言曰:“如今司马懿下落不明,大军留驻宛城,一则扰民,二则耗粮,不如使曹大司马留守宛城,以防备郭淮。大军却可班师。”恰巧皇帝曹睿也刚好下诏,命曹真移兵西往,前去潼关驻扎,侍机夺回长安。曹真于是分兵八万与曹休留守宛城,自统大军前往潼关。
曹休为曹氏族子,少年时曾得曹操夸赞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待如己子,常从征伐,颇得重用。后曹丕崩时,以大司马督汝南军事,防备东吴。如今宛城得破,郭淮撤兵樊城,曹休遂留驻南阳,以备蜀汉。
以曹休的本心,并不是要与曹真分兵,自己独镇宛城。而是希望能合两军之力,挥师南下,攻破郭淮驻扎在樊城的荆州兵马。即便不能攻取荆州,好歹也让将郭淮赶到襄水以南,使曹魏据有南阳全境。可是魏延奇袭长安,曹睿震恐,定要下诏曹真,移兵西进夺回长安。就军事角度而言,长安之东有潼关、武关两座坚固的关隘,又有徐晃、张合这样的名将守卫,即便是李兰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越雷池一步。而宛城失去樊城为屏障,直接暴露在郭淮的兵锋之下,显然大为不利。可是曹真却赞同皇帝的诏命,也认为长安乃是前汉旧都,象征着汉家正统,若是长久落在蜀汉的手中,难免对中原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