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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孔明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从身体中流失。或者自己不能再坚持到李兰前来,孔明示意蒋琬将他扶起,指着塌下道:“那里有我所注兵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可代为转赠李兰,以他之智,或者无用,但兵者常变,采各家之长,方能灵活以战,百战而不殆。等李兰功成之时,还烦其代为寻人传授。此其一也。孟获所患者,不过汉族官吏欺压,吾已许之数县自行治理,不设汉官,不驻汉军。望李兰能应允,则南方可安。此其二也。”
杨仪本唯唯应诺,此刻却不禁道:“土地乃国家有,大将军也无权赠与他人。”孔明淡笑道:“这便是你不能成大将军的原因所在,凡是岂可竟按旧制?李兰若也认为蛮人可欺,不愿割地以和,便落了下乘。此不毛之地,留兵少,则不足成事;留兵多,却空费钱粮;而且蛮汉习俗各异,稍有不慎,便能激起叛乱。不若就以孟获自行治理,年得其供,皆大欢喜。”杨仪饱读经书,对蛮人向来有鄙夷之心,总还是觉得使其自治有些不妥,但孔明之言却无可辩驳,只好点头记下。
孔明又道:“其三,先帝虽有江夏之败,但蜀中疲敝,曹魏势大,联吴抗曹之策万不能变。汝曾言李兰派使往江东求和,此诚合吾意。不过孙氏久欲得荆州,陆逊又有用兵大才,李兰也不得不防。其四,曹魏宿将物故大半,曹真,曹休等以亲见任,实无大才,但有宛城司马,必是劲敌。其拥兵宛城,已被曹氏猜忌,李兰可就此设计除之,则曹魏再无人能与李兰相较。”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孔明便有些气力不济,不禁稍作休息,心中却是十分的遗憾,陆逊,司马都是当世人杰,自己却都没有机会与之争锋。
蒋琬恭敬地等候孔明气息平复,却久不见其说话,遂开口问道:“丞相只有这些嘱咐?”孔明心中尚且有言语告知李兰,但却不能由蒋琬转达,只得微微点头,道:“就这些,公琰可仔细记下,转告李兰。”略微迟疑片刻,便又问道:“公琰以心而论,吾与李兰,究竟孰优孰劣?”
蒋琬微觉愕然,刚才孔明的嘱咐,其实很多李兰都是很想到的,但孔明却仍旧要多说一次,无非是想让后人觉得,李兰即便成功,也是孔明临终遗计。人都是争胜之心的,特别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孔明在蒋琬的人跟面,从来不会计较,但是对于李兰,他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还分出高下的。蒋琬本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但见孔明殷切的目光,只得答道:“丞相才学远非他人能及。大将军虽也是人中翘楚,与丞相相比,终还是稍逊一筹。”
孔明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欢喜,灰暗的脸上稍微多了几分神采,再问道:“公琰不是敷衍于我?”蒋琬摇头道:“琬从不言谎,丞相当知。以现在来看,大将军虽然得胜,不过时运而已,以计谋而论,岂非已是困死山中?而且大将军只是军略过人,于政见而言,却都以丞相为例,并无革新建树,便可分出高下。”孔明更是大喜,不禁微笑出声,蒋琬却又道:“只有一事,丞相却远不及大将军。”
“哦?”孔明笑容凝滞,淡然问道:“何事?”蒋琬适才之言,并非有心恭维,同样现在所言,也并非有心斥责孔明,只是凭心而论,遂答道:“大将军入成都之后,仍旧以琬等主理政事。若丞相当日能获胜而进驻荆州,可否仍旧以郭淮将军等引领荆州军务?”孔明闻言,默然良久,突然一口血污喷出,喃喃道:“吾实不如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兰来到孔明帐外之时,正好听见孔明询问蒋琬他二人的优劣,于是驻足不前,凝神细听。杨仪,孟获等人见其如此,也都不上前开口通传。等到孔明吐血之时,李兰才迈步进帐,急切问道:“丞相贵体如何?”杨仪此刻却不愿表现出对孔明的不忠诚,抢上前去与蒋琬一起搀扶,并为之擦拭血迹,神色表情关切之至。
孔明听到蒋琬那句本无心之言,却以为对方是在指责自己无容人之量,仔细回想起来,气急攻心吐血。不想这一口污血吐出之后,胸口的烦闷却稍减,又见李兰等人入内,孔明不由精神一振,转对众人道:“诸公且先出帐片刻,吾有话与李将军商谈。”孟获还道是要谈他族人之事,当即与众蛮将出帐。杨仪,蒋琬也都依命而下,只有李兰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迟迟不肯离开。
孔明遂开口道:“姑娘且宽心,吾已是半死之人,怎能伤害李将军?”李兰与容儿都是一惊,这几日的血战,容儿身上脸上都赃污不堪,只要不开口说话,根本不能看出其女儿之身。孔明知二人疑惑,复笑道:“姑娘外面虽然不能辨认,但进帐之后,目光一直不离李将军身上。眼光之中饱含缠绵情意,若非女子,岂不是李将军有……呵呵。”军中带有女眷,确实有些违背军纪,李兰也不便否认,转头对容儿,道:“你且先出去。丞相若有心至我于死地,你在不在帐中都无碍大局。”
等容儿出帐之后,孔明仍旧含笑道:“在此九死一生之际,将军仍能有红颜相伴,真是福分不浅。”李兰不愿与他尽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乃开门见山道:“丞相使威公请前来,莫非只是说这些?”孔明在李兰面前并不愿意显露自己将死之事,强自打起精神,问道:“实在将军在帐外,可曾听见吾与公琰言语?吾似乎颇不如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李兰笑而不答,缓步走到孔明身前,才低声道:“公琰之言,丞相何必放在心上。公琰与伯济自比,便是大大的错了。”孔明抬眼看向李兰,适才心中还自觉有些不如李兰度量,现在听对方提点,也不禁恍然。蒋琬与郭淮,有很明显的区别,蒋琬主理政务,而郭淮却是统兵大将。如果蒋琬也掌握着军队,李兰即便再是大度,也不会不加以贬斥防备。孔明方才被蒋琬逼问,一时并不曾想到这点,只是觉得李兰能继续任用他的部下,而他却不能再任用对方部下,自觉在气量之上,显然落了下乘。又加上疑心蒋琬责骂自己气量狭小,不能容人,是以孔明气急吐血,现在却豁然开朗,原来李兰与自己也不过是一路人,气色顿时好了许多。
李兰一直笑看着孔明,仔细算来他也才四十来岁,却已经两鬓见霜,乍眼看去便是年近花甲之人。看来智者劳心,远胜于愚者劳力,孔明常年施政为国,设计害人总是有代价的。见到孔明伤势不假,李兰便知其意,彼是想在死前将蜀汉举国之事托付于自己。所以李兰才愿意提醒孔明,自己与他本就是一路之人,并不见得雅量高致,对人也并非真诚相待,足可以肩担蜀汉国政。
孔明听到李兰如此一说,乃笑道:“将军诚不欺吾。适才吾已将诸事告知公琰,可转告将军,但有两件事,吾需得亲口转告将军。”李兰恭恭敬敬一揖到地,道:“还请丞相赐教。”孔明自知时候不多,也不愿去分辨李兰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先言其事,而是问道:“今吾放将军一条生路,更助将军安定南方,不知在吾身后,将军将如何处之?莫非仍旧背负叛臣贼子之名?”
人死为大,以前李兰对孔明确实存在不少恨意,但他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且不说孔明现在相助于他,即便没有这些事情,李兰也不愿意让孔明背负骂名入土,遂不假思索,便答道:“丞相但可放心,身后之事,吾必尽心安排,使以公卿之礼安葬,至于叛乱等等罪名,皆可平复。”
孔明又略带疑惑地打量李兰,问道:“此将军肺腑之言?”见李兰点头之后,孔明不禁微微摇头,叹息道:“常年与将军交手,皆以将军有妇人之仁,果不其然。吾既已死,何需计较身后之名?忠臣良相也罢,乱臣贼子也罢,与我何干?反是将军,若不将吾之罪名公诸于世,将军如何使得朝中百官信服?吾若是忠臣,将军却如何自处?”
李兰一时不曾想到如此深远,听后便又躬身一礼,道:“丞相教诲的是。”孔明继续道:“吾死之后,将军可将各种罪行,广告天下,又有公琰为证。朝中如文伟,正方等人便不会再有异心,而尽心辅佐将军,克成大业,此一事也。”说完又微微停顿,便以眼色示意李兰附耳过去。李兰此刻对孔明不敢露出丝毫怀疑,毫不犹豫就靠上前,低声问道:“丞相有事情但请吩咐。”
孔明偷眼瞟向帐外,又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以为当今如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