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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半真半假的苦笑调侃,让岳震豁然明白,原来自己是瞎担心了,大嫂要比他们想象的坚强许多。
小布赤眨着眼睛看看阿哥,再看看沐家大嫂,突然说道:“兰枫城是我们的新家,大嫂您就留下来替我们看着它,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哦?”沐兰朵的脸上闪过一阵惊喜,把视线从布赤这里转向岳震。
“这···”岳震顿时有些语塞,这种漫无边际的空头承诺怎能说出口,他只好埋怨的看了阿妹一眼,思索着该怎样把这个话圆回来。
布赤显然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慌忙捂住了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阿哥,支支吾吾的含糊说:“阿哥,我,我没有说谎,刚才我就是那么想的。”
岳震不禁一愣,暗暗惊诧,他明白有些事冥冥中早有安排,而且也总会有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征兆。就好像当年在临安,他和多吉、完颜雍的酒后戏言,却真的就变成了现实,他真的就娶了一位异族女子为妻。这该作何解释呢?
“呵呵···”看着他在哪傻愣愣的出神,沐兰朵摇头笑起来。“可不是吗,以前谁能想到,你这样一个大将军家的富贵公子,会跑来跟我们马贼一起摸爬滚打?现在谁又能笃定,昔日威震青宁原的马贼头子小羊倌,不会再重抄旧业呢?”
被她们说的一阵阵发毛,岳震脑子里顿时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沐兰朵压在布赤的肩头站起来,一边整理小姑娘皱巴巴的衣衫,一边道:“好吧,我就守着这片家园,等你们回来。”
饭菜准备好,大娘、大婶们陆续过来往瓦罐里装水,场面变得热闹起来。岳震兄妹和沐兰朵一起用木棍挑着篮子,随着送饭的人群到了工地。
两兄妹被留下来一起吃饭,鞑靼人的老少族长们听说震头人来了,就一起找了过来。古斯大叔端着盛满饭菜的盆子,蹲在岳震身边道:“小震,建造回纥兄弟的房屋,用不着我们这么多人,吐蕃、西夏那边的人手而也够了,我们准备开始堆建城墙。”
“建城墙!”岳震被他吓了一跳,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皱眉说:“这个工程太大了吧,大叔您觉得有必要吗?”
“嘿嘿···”看到自己宏伟的计划让头人也小吃一惊,古斯大叔得意的笑道:“当然有必要了,小震你不记得咱们绿洲里的土城了?那就是我们鞑靼人一段一段建造的。城墙建好以后,城门一关,有水有粮食,还怕什么马贼土匪?”
难分难舍·归途
岳震想起绿洲高阔巍峨的土城墙,摇头咋舌说:“啧啧,我的妈呀,那还不得建个十年八年,你们还有那么多田地要顾,是不是···”
札比尔看他有些误会,笑着解释道:“布哈峻不像绿洲那样,还要考虑抵御风沙,所以城墙没必要很高很宽。我们爷几个合计过了,有一丈高五尺宽就足够,避开四门通外的大路,我们就地取土,还能在墙外挖出一道深壕,这样墙内是一丈高,墙外可就不止了,等于是双重防护。”
这种工程上的事,岳震纯属外行,只能是一知半解的听着。小布赤突然**来说:“札比尔哥哥,刚刚我阿哥说了,这里以后不叫布哈峻,叫兰枫城。”
“哦,有这回事?”
几位老少族长一齐看过来,岳震歉然笑笑道:“不错,这是我和国师、活佛刚刚商议决定的,原想告诉沐大嫂后,再让大家知道,却被这个嘴快的小妮子抢着说出来了。”
小布赤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古斯大叔正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这突然就听到回纥工地上一阵欢呼,想必是沐兰朵宣布了新城改名的消息,多少还是让回纥乡亲们感到了一些慰藉。不过岳震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纳速家、沐家,两位年轻的领袖先后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才终于为两家换来了属于自己的家园,真是可怜,可叹,又可惜。
他们这一圈子人当中,札比尔和沐兰枫的感情并不次于岳震,年轻的鞑靼族长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伤感,喃喃道。
“兰枫城,兰枫城,好!为了这个名字,我们一定要把城墙建的结结实实,要让这个名字永远站在这里!”
说干就干,从那天以后鞑靼的老少爷们,没日没夜的取土、筛选,造墙,每天与水,与泥土奋斗,个个都像泥猴子似的。见他们如此辛苦,那些房屋已建好吐蕃、西夏人也不好意思休息,各部族齐心协力,终于在入冬上冻之前,把四面城墙完工合拢。
“呒···”岳震独自站在河床上,俯视着崭新的兰枫城。初冬的空气里已经有了寒气,呼吸之间的呵气也已清晰可见。
虽然新建的城郭里,还有很多仓促的痕迹,但是把脑海中昔日布哈峻的印象,与眼前的这座新城比较一下,岳震还是觉得满欣慰的。
抬眼望去,蜿蜒冗长的车队正在从兰枫城的北门进入,那是巴雅特带着敕勒车队给新城送来了越冬的粮食。卸下粮食后,巴雅特还要和乡亲们赶回去屯草,鞑靼人也要顺路搭车返回鱼儿海子。
旧的毁灭了,新的诞生了。新旧交替之后,各部族又将重回各自的生活轨迹,曾经的战争,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藏进人们的记忆。
“我也该走了···”遥望这片留下太多故事的地方,岳震喃喃自语。浓浓的不舍,淡淡的哀伤,揪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人就是这样,等到真正要离开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这天地之间,有很多东西需要塞进满满当当的记忆里,打包带走。
或许,今生将与这里永绝,再无机会踏上这原野,这沙丘,这浴火重生的城。
他不知道,自己为这里留下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里的原野,这里的沙丘,这里的人,将永远刻在他的生命里,无法抹灭。
又或许,如阿妹所言,因为某一人或某一事,自己还有幸能重回高原,重回这片曾经留下鲜血和汗水的热土,那将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奇遇。
谁知道呢?或许只有天知道!抬起头来仰望苍穹,岳震的嘴角绽出一丝微笑。他轻盈的跳下河床,大步向回走去。妻子和阿妹已经收拾行装,他们也和大队人马一起先回鱼儿海子,回那里与拓拔硕风告别后,启程回宋。
屯放粮食的仓房早就是准备好的,所以车队卸车的速度很快。有些离家近的敕勒车倌甚至等不及留宿一夜,卸下车马上立刻掉头走人。
不是他们不想在新城里逛一逛,而是今年敕勒人不仅牛羊成群,而且又多出了大群的驭马,不把过冬的草料准备充足,这些牧人的心里不踏实。
鞑靼人也跟着返程的车队,陆陆续续离去,等到最后的车子,卸下最后一袋青稞。兰枫城突然被浓浓的哀伤所笼罩,很多人知道,敕勒人会回来卖掉牛羊,鞑靼人也会回来走亲访友。可是随着车队离去的汉族少年,他们的头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夜,许许多多屋子的窗户,彻夜都亮着。油灯下的人们,或祈祷,或出神,或哭泣,他们不明白,敌人消灭了,家园建好了,好日子就要来了,幸福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时候,他为什么选择离去?
无论怎样留恋,多么昏暗的夜晚也总要亮起来。兰枫城又迎来了一个清晨,在未来的许多年里,这座年轻的城市,还会迎来无数个这样的清晨,但是唯有这一天与众不同,也唯有这一天,会被许多人铭记。
岳震他们牵着马走出院子的时候,门前宽敞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送行的人。他们手上拿着各色各样的礼物,脸上却是一样的不舍与惶恐。
他们行走在狭窄的通道里,对经过的每一张面孔点头微笑,一直笑到面颊僵硬。
西门外,达布拉结活佛,迦蓝叶,法刀,宁玛寺僧侣,清真寺阿訇,回纥两家的长者···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一个个伫立在晨风中的身影,只少了一个人。因为沐兰朵很明确地说,她是不会来送行的,她等着他们重回家园。
殷殷话别,切切叮嘱,当礼物塞满了所有的车子,当他们的头人上马扬鞭时。黑压压的送行队伍中,低声压抑的啜泣,终于不可阻挡的变成了哭声震天。
策马回头,岳震也一样的泪流满面,但他也是笑容满面,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
“我的乡亲,不要用你们的眼泪为我送行,我想听到你们快乐的笑声,快乐的歌声。我会永远记住你们,无论走到哪里,我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有你们在心中,我永远不会感到孤独!用你们的歌声祝福我们!让歌声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