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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还。”
宝锦低低答道。
短短三字,声虽清婉,却隐隐有金石之音
“既是姐姐欠下的帐,我会一力负责到底。”
李桓听着,却也并不如何欣喜,他叹息着,竟是起身一揖,“如此,就拜托殿下了。”
他也不再多说,起身就要告辞。
“世子请留步。”
清脆的声音,有如珠玉落地,在他耳边响起。
李桓回头,却正对上少女沉静的重眸——
“我想请教一下……您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们正在楼中的?”
李桓想也不想,微笑着干脆道:“先前景渊在时,曾嘱咐我说,若有急事,可以托这里的掌柜求见——我抱着一线希望而来,却正好撞见你们。”
“是这样……”
宝锦面上淡漠,将这话微微咀嚼,随即霁颜而笑,“这也是缘分哪!”
她目送着李桓下楼,重眸中光华幽闪,咬牙轻道:“翠色楼跟姐姐之间的联系,竟是这般的密切!”
她这一句听不出喜怒,却是涵义无穷,沈浩听得一头雾水,于是问道:“殿下,这到底……”
“人手还够吗?”
宝锦不答沈浩的疑问,径自问道。
“尚有可用。”
“调集可用的所有人手,不拘宫外宫内,紧紧盯着这位世子!“
宝锦断然道:“蜀地富庶,三十万两银子虽不是个小数目,却也没必要急赶着来要帐!”
她拂袖起身,“我也要回宫安睡了——这位世子今日到京,明日便要上殿觐见,我要随侍帝侧,可不能带出倦意来。”
她最后一句,带出玩笑的意味,却也不无凄凉——
“以前有使节觐见,我和姐姐都是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如今,却是要换个位置了!”
第二十六章 夜宴
第二日一大清早,宫中上下便得到旨意,道是蜀王世子今日觐见,晚间更会设下盛宴,以待贵客。
于是宫人们忙着洒扫涤尘,直到庭院殿堂都焕然生辉,这才罢手。
昭阳宫偏殿中,正是方宛晴的寝居,此刻一众少女们红袖皓腕,纷飞蝶舞似的在翻绳为戏。
她们互相嬉戏着,不时好奇地看着中庭的杂役忙乱,有人小声道:“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迎接那个世子吗?”
“再怎么着,也不能在外藩面前丢了天朝的脸面。”
方宛晴骄矜地微笑着,随即抿了抿唇,仿佛嫌茶叶苦涩,将杯盏顿放在桌上,发出好大声响——
“都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好好的洞庭碧螺春成了这般滋味,你们当的什么差!”
随着她尖锐的呵斥,早有宫婢畏缩近前,伸手欲要将茶盏撤下。
只听咣当一声,方宛晴居然将整个杯盏掷落于地,锐利的瓷片四散飞溅,将这宫婢的手脚都划出几道血痕来。
她泪含于眶,却不敢出声,只听方宛晴又道:“今晚的宫宴,只有婕妤以上才能列席——姐妹们不能陪我同去,场面又定是严谨非常,想想真是无趣哪!”
众人明知她是言不由衷,故作矫情,却仍是七嘴八舌地遗憾感激,莺声燕语之下,说不出的和睦温祥。
方宛晴在众人簇拥下,兴兴头头地梳妆打扮,内侍宫女们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从几十套宫装中选了一件,又打开八宝珍珑匣,半挑拣、半炫耀地看了所有的金玉头饰,却仍觉得不足意,她一咬牙,干脆将一枝朱红珊瑚簪斜插髻中。
珊瑚并不名贵,这一枝却是通体幽红,绝无瑕疵,簪头作为凤首,镶了一颗硕大明珠,璀璨光华让众人目眩神迷。
这一番打扮品评,花去三个多时辰,眼看日头西斜,该是赴宴的时候了,方宛晴在宫人搀扶下盈盈出殿,刚到中庭,却听有人唤道:“方婕妤且留步。”
方宛晴听了这话先就不喜——偏殿上下,都深知她未成九嫔之一,实在憾恨,所以无人敢提什么婕妤,都以娘娘称之。
她侧过头去,只见却是南后院的王美人。
王美人容长脸儿,肌肤白皙,眉目虽然秀丽,却也不见得上佳,她多年来一直随侍皇后,皇后体恤她的忠心,这次趁着选秀,也一并将她封了名分。
“王美人今日没有跟皇后一起吗?”
方宛晴看似平常寒暄,话中却是暗讽她侍婢出身。
王美人好似听不出言外之意,裣衽见礼后,轻声道:“娘娘这枝簪子,好象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
“这等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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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明珠,只有后妃一级可以佩戴,婕妤您……”
方宛晴未听完已是大怒,她冷笑道:“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又不是宫中制式,哪谈得上什么忌讳?!你若是有空,不妨好好伺候皇后,少嚼这些舌根!”
她不待回答,转身盛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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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鎏金席面两列排开,瑞兽金炉中紫烟袅袅,熏香馥郁,一阵夜风吹来,拂起帷幕几重。
云贤妃带着徐婴华早早到了,两人静坐品茶,过了小半个时辰,帝后二人联袂而来。
徐婴华眼尖,一眼便瞥见皇帝身后的纤瘦身影——她雪白面庞上毫无表情,点漆似的重瞳略微转动,竟让人有目眩之感。
宝锦手持绸巾,随侍在皇帝身后,望了一眼正殿大门,却见李桓仍未到来。
今日晨间,皇帝升座紫宸殿中接见,她站在那极高极深的御座阴影里,眼望世子恭谨参拜,一举一动,无瑕可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抬头,因此,也没有看见她。
姐姐造的紫宸殿,实在是太高太深了……
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呢?舍弃了先祖留下的太和殿,宁愿将御座设在无限孤寒的高处……
宦官响亮而略带尖利的唱名声打断了宝锦的沉思,她抬起头,却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迈步入殿。
蜀王世子李桓,高冠宽袍,一派名士的飘逸气度,一双桃花眼中也敛了微笑,变得沉静专注。
他上前向帝后行礼,皇帝示意赐座于席,皇后却是瞧着他笑魇如花,“世子真是一等一的好人才,我若是有个姊妹,定要与你结亲!”
第二十七章 决杀
世子闻言,微微一躬,笑道:“在下生来不羁,性喜流连秦楼楚馆,若真与您家小姐结亲,娘娘此刻怕是要叫刀斧手来伺候我了。”
皇后被他这等诙谐言语逗笑了,连皇帝也忍俊不禁。
“是真名士自风流……世子乃当世俊才,不知哪家女子才有这福分了!”
宾主正在笑语,却见殿外匆匆而入一人,却是方宛晴。
她面上怒色未消,虽然蹑手蹑脚走向自己的座位,却被皇后一眼瞥见。
世子也多看了两眼,向身旁侍女低声打听着什么,皇后心中越发不快——才刚笑谑嫁妹,堂妹就迟到露丑,生生折了自己的颜面。
皇后看着这满座辉赫,将怒气压了下去,示意侍者开席。
御膳珍奇被源源不断地送上,席间主客皆是妙语如珠,对答玄妙。
“朕在京中,也久闻世子贤名……”
皇帝示意宫人斟酒,冷峻黑眸中竟是赞赏之意,“蜀王有你这个儿子,实在受益良多!”
这话虽是实情,却是颇有深意,李桓目光微闪,笑着举杯不语。
皇后在旁却也不罢休,笑着问道:“世子有几个弟妹,可还住在府中吗?”
“有两位弟弟,三位妹妹。”
宝锦在旁静静听着,知道这两方看似闲谈,实则句句有所深意——
所谓的蜀王,并不是朝廷分封的王爵,而是前朝派下的一名刺史,他趁着朝廷不察,与当地女土司联姻,到景渊年间,隐隐已成一方之主。
等到义军四起,天下大乱,他也趁势而起,举旗自立为王,这才有了蜀王的名号。
新朝刚立,暂且不愿多动干戈,这位蜀王也见机称臣,彼此之间虽然相安无事,却也是各自戒慎。
世子乃是女土司所出,本是当仁不让的继承人,可是生母早逝,父王又纳了宠妃,生下一堆弟妹,多年的枕边风下,对这个长子也是早怀猜忌。
她正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宗卷资料,却见乐声悠扬中,有一名青衣宫人悄然而入,来到皇后身边,悄声急切地说了几句。
皇后面色一变,咬着牙冷笑不已,眼光直射阶下方宛晴的席位。
宝锦离得略近,隐约听见“王美人”、“瓷瓶”、“御医”等语。
皇后眼中怒色越盛,却在下一瞬强压下去,她举杯为贺,觥筹交错间,宫乐越发喜气欢畅。
皇帝饮了几杯,与李桓谈起了政务兵法,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虽然心知是敌,却仍有知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