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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句,下首新封的嫔妃纷纷躬身致意,皇后谦逊微笑,一一点头受了。
她看似笑得欢畅,眼角余光瞥过身旁,却是带上了一道阴霾——
皇帝身后,竟是随侍着那姑墨女子!
她青衣绫裙,素颜无妆,眉宇之间,却是说不出的神韵非凡,皇后一瞥而过,仍觉得心头没来由一悸。
她这一失神,却听皇帝在耳边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累了点。”
皇后见他往自己碟中夹菜,于是回以脉脉微笑。
下面莺声笑语,好不热闹,觥筹交错间,只见方宛晴起身举杯贺道:“皇上圣明,海内妖氛为之一清,此次姑墨大捷,王师所向披靡,谨以此杯来敬您,祝您万寿无疆!”
这话虽然有谄媚之嫌,却也是冠冕堂皇,众人正要应和,却听席间有人冷笑道:“姑墨城下,天朝三员大将飒羽而归,极尽狼狈,哪谈得上什么所向披靡?!”
竟是明月公主,新封的月妃娘娘!
第二十一章 死志
这一声清脆有如珠玉落地,又如惊雷从天而降,将这一片祥和喜庆打破。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殿中在这一刻寂静无比。
“月妃你口出悖乱之言,到底是何居心?!”
方宛晴娇声喝道,美眸中却闪着微妙的得意和残忍。
“事实如此,又何惧人言?!姑墨王英武善战,又岂是随便什么人能‘所向披靡’的?!”
明月斟一盏酒在手中把玩,却不就饮,只是淡淡说道,言语之间,越发显得大逆不道。
皇后不禁为之皱眉,“无论他善战于否,都是乱臣贼子之辈,月妃你身份贵重,也要仔细检点言语才是!”
她凤眸微扬之下,已带出不悦,新晋嫔妃们一时噤若寒蝉。明月却夷然不惧,一楞之下,竟是大笑出声。
她身躯微颤,玉杯中的酒液溅上缎衣,落出点点血红花晕。
宝锦在这一瞬看得真切——她眼中因酒意而迷离恍惚,而瞳仁最深的一点,却闪着晶莹冷光。
那是无比清醒的痛切。
“世间成王败寇,本就如此……”
笑罢,她呛着说道,将手中玉杯一掷,随着醉意斜倚在案上。
美玉碎裂的声响在殿中响彻,皇后正欲斥责,却听身畔皇帝轻声笑道:“她喝得太醉了……”
皇帝面上殊无怒色,瞥了明月一眼,漫不在意地笑了,宝锦看入眼中,只觉得浑身一冷。
“也难怪……军中无人,全是仰仗着云时险中求胜,才替朝廷挣回了这颜面。”
他声音淡然,听不出喜怒,宝锦站在他身后,眼睛又尖,只见右侧下手处,徐婴华面色一僵,半杯残酒也泼在了裙间。
于是皇帝挥手,示意左右将月妃移入偏殿醒酒,殿中这才恢复了欢宴。
夜色已深,众人也很是识趣,纷纷起身辞出,宝锦瞥一眼帝后,见两人正在亲昵谈笑,于是不动声色的,混杂在一众侍婢中离开。
只见一时宫轿如云,各位嫔妃安逸其中,朝着各自的宫室而去。
宝锦站在昭阳宫前空旷的广场上,只觉月清露寒,让人全身都为之一振。
“出来吧,明月公主……”
她并不回头,只是低声说道。
“你有一双好眼,玉染。”
明月幽幽而叹,从宫墙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淡淡清辉照了她一身,那一身灿烂张扬的红锦长袍,此时却染就霜华,黯然消沉。
“为何要徉醉闹宴?!你想自寻死路吗!”
宝锦怒声道,蓦然回头,却惊见她黑瞳中的一点晶莹。
明月轻笑着,声音在银月下显得疲倦而飘渺——
“早就听说天子一怒,血流飘杵,没曾想,我居然是毫发无伤……”
她笑得轻松,言下之意,很是遗憾。
“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皇帝,是想寻死了断!“
宝锦又惊又怒,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摇晃着——
“你疯了吗?!”
明月一把扯下她的手,力气很大,随即,她面色转为惨白,牙齿也咯咯打颤。
她的寒毒又犯了!
“你看我这模样……被亲人背弃,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为何还要活着丢人!与其在中原的宫廷里慢慢腐朽,还不如死个痛快。”
她声嘶力竭地低吼道,美丽的面容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着。
“我们族中教义,自杀者会永坠黑暗……所以,我才假借皇帝之手……”
“混帐!”
宝锦再也忍耐不住,玉指如电,瞬间点了她几处大穴。
她手法精妙,明月一滞跪倒,全身的疼痛也大大减轻。
“你……?”
明月因吃惊而睁大了眼。
十六国中彼此联姻,若说有什么家传武学,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玉染这一手事出仓促,又从没显露过这等身手,这才让她大为惊讶。
“明月你听我说……”
宝锦微微平息了呼吸,声音无比沉着,“这几处穴道四个时辰后自解,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做傻事!”
“中原有一句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么一死,只会便宜了那些出卖你的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明月咀嚼着这句话,低低问道:“你也是报着这样的心思,才在这宫中藏拙的……是为你父皇报仇?!”
“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的性命。”
宝锦背月而立,声音沉稳清朗——
“这许多的鲜血和生命,我要在这深宫中求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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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明月被宫人搀扶离去,宝锦深吸一口气,将激荡的内力收敛,又恢复了平日那纤纤柔弱之质。
她冷静下来,已觉得自己卤莽,但却也不担心明月将自己身怀武功的事泄漏。
“还未到子时……”
她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朝着东面走去。
带着露水寒气的蒿草从鞋上擦过,过不多时,那不起眼的陈旧宫殿就出现在眼前。
看那残碎的鲛纱和看不出颜色的雕梁画柱,依稀可见它往日的华贵盛况,一阵风吹来,腐朽的匾额摇摇欲坠。
这是本朝开创初期,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祈帝时候,太后林氏威权自擅,干涉朝政,到头来竟被人揭破——原来祈帝并非是她所生,他真正的生母,早已被她害死,成为地下的一具白骨。
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虽然太后已自尽身亡,怒气不减的祈帝却将这慈宁宫废黜不用,历经岁月,就成了眼前这模样。
这一段传奇早已被编成评书在市井间流传,宫中也一直传说此地有鬼,无人敢近。
宝锦也不点灯烛,径自走入空荡荡的正殿,把侧墙的钉子一扳,露出黑洞洞的密室和甬道来。
(看过我前一本《宸宫》的同学还记得吗,这就是太后用来跟王沛之私通的那个密道,呵呵)
第二十二章 内库
宝锦探头进去,只觉得稍许憋闷,大约是很久不通空气的缘故。
她又等了一阵,从怀中找了火折,在密道口点燃,直到火苗袅袅,这才确定通风完好。
一路行来,干燥的甬道中只有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到得出口,她从书架后跃出,对着惊愕的仆人道:“让沈大人进来。”
本朝初年,这是一位上柱国大将军的宅邸,他卷入林氏太后的密案,落得个自刎身死的下场,据宫中传言,他与那位风韵犹存的太后颇有暧昧。
事关皇家的颜面,朝廷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只是这密道,却是在皇室的密札中有所提及。
这里,就是宝锦以及部下的聚集地。
沈浩匆匆从前院而来,见了宝锦,也不由微微吃了一惊,“殿下,宫中人多眼杂,若是皇帝发现您不在……”
“无妨,今晚皇帝宿在昭阳宫中,他没有心思理会我的。”
宝锦道:“你派人去宋麟府上唤他——我出宫一趟不易,倒想跟大家合计一番。”
沈浩微一犹豫,于是领命而去,做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问道:“在这里聚齐吗?”
“不,去翠色楼。”
宝锦低声说道。
二更未到时,翠色楼的雅座密室迎来了最后一位贵客。
宋麟解了身上披风,随手交于侍者,后者恭谨行礼后,便躬身退出。
宋麟上前撩起衣袍,向宝锦施礼道:“殿下一向安好?”
“托福,还将就。”
宝锦伸手相扶,漫声轻笑道:“宋卿行这等礼数,是为了我们当日的约定吗?”
“是……臣当日说过,若殿下能诛杀此贼,必定重回驾前,为您驱策。”
宋麟起身又拜,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