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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服侍她歇在床上,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然后退出寝房。
沈昭坐在桌前,神色淡淡,好像不太想说话。
“此次劳烦大人,是我疏忽大意所致。”叶妩不想两人之间这般沉闷,率先开口。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好生歇着。”他站起身,眉宇冷如冰玉。
“大人当我是洪水猛兽吗?”她语含委屈。
“你想多了。”
“若非我在云深别苑出事,大人是否永不踏足别馆?是否与我不再相见?”
他侧对着她,没有回应,一袭广袂白袍衬得他的脸庞更为清淡如水。
她靠在大枕上,如画的眉目尽显柔弱与凄楚,“大人是不敢回答,还是不想回答,抑或是不屑回答?”
沈昭终于转过身,眼眸深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如若我说‘是’,你是否就此死心?”
叶妩凄冷道:“我会死心,但我心如明镜。”
他的神色淡如秋水长天,“如此便好。”
“楚人皆言,右相睿智,聪明绝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朝廷之肱骨;却没人知道,风度翩翩的右相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家事也被人掌治。”她有意嘲讽。
“有得必有失,相信你也明白。”
“明白又如何?”她冷冷一嗤,“我想要的不是明白,而是自由身。”
“此事非我力所能及,还请见谅。”他微有歉意。
“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身为男人大丈夫,如此窝囊,愧对沈家列祖列宗。”
沈昭付之一笑,叶妩的心冷寒如雪,“陛下因何把我赐给大人,大人心知肚明。那日我在宫门处和周姑姑协商舞蹈才艺大赛的琐事,想必大人有所耳闻,不久大人就命我迁来别馆,想来这两件事不无关联。无论我有没有冒犯夫人,都会落得个迁居别馆的下场,是也不是?大人如此待我,并非出自真心,只为他人做嫁衣,为他人的出入行方便,是也不是?夫人所设的陷阱,也是大人授意,是也不是?”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所言不差。”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她的心还是闷闷的痛。她凄伤地问:“别馆的下人和侍卫早已换了一批,只有阿紫是右相府的人,是也不是?”
他颔首,面上并无丝毫的愧疚与歉意。
叶妩终究忍不住,泪水悄然滑落,“大人这么做,只会让人鄙视。”
沈昭语声静缓,“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护你周全。除此之外,恕我无能为力。”
“大人能否过来一下?”
他走来,坐在床沿,见她清媚的脸庞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心口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闷闷的疼。她出其不意地扬掌,扫过他的脸,用了身上仅有的力气。
他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挨了这掌。
虽然脸上有点疼,但心中好受了一点。
她打了他,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谁能明白她心中的涩与痛?
她期望得到他的垂怜、呵护与真心,不但得不到,他反而将她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男人吗?还有比这更荒唐、荒谬的事吗?
“陛下生性多疑,嗜杀残暴,看中的猎物绝不会让它溜走!”沈昭站起身,温声道来,“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过陛下的手掌心!”
“正因如此,先前你才劝我嫁给晋王?”
“可惜,错失了良机。”他的确看透了这对兄弟,“晋王喜怒形于色,陛下心思深沉,高深莫测,待你之心非寻常妃嫔可比。”
话落,他径自离去,好像不想再多待片刻。
叶妩愣了半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笑如冰雪,却有泪水掉落,如晶亮的珠子,渗入锦衾。
————
冷潇湘登门拜访,请叶妩继续到潇湘楼教舞,因为近来没有新的歌舞,客人少了一些,进账就没那么可观了。
叶妩劝说,生意总有起伏、涨落,不可能万年常青。如今凌无香、盼盼等人辛苦备战,晚上又要演出,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练新舞,因此,等他们比赛后再开始排练新舞。
冷潇湘也知道这个情况,不再说什么,不过她担心凌无香、盼盼被选入宫,潇湘楼损失不小。叶妩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真如此,那就培养新人。
如此,冷潇湘才笑眯眯地走了。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酉时,叶妩随沈昭进宫,来到延庆殿。沈夫人身有不适,便没有作陪。
晚风冷凉,宫宴设在大殿。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巨型宫灯置放在殿中八个角落,将大殿装点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那些因应时令的花卉盆景,也染上流丽的绯彩。
花开富贵,芬芳浓郁;放眼望去,繁华喧闹的景象好比一匹锦绣绸缎,光泽鲜艳,浮华盛世。文武大臣或聚堆交谈,或三三两两地密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叶妩坐在宴案后,沈昭被几个大臣围住,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忽然,她感觉到对面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直逼而来,悄悄抬眼望过去,果然是晋王。
他毫无顾忌地地凝望她,目光深沉如海、沉重若山,好似火舌烫人。她心虚地看他,即刻被他的目光缠住,仓促之间慌乱地避开,心怦怦地跳。
文贵妃陪着孙太后驾到,众臣行礼。碧锦来传话,说太后让她过去。
叶妩过去了,孙太后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待她亲切如亲生闺女。文贵妃被撇在一边,虽然面色如常,眼神却阴冷了三分。
“身子可大好了?”孙太后关心地问。
“谢太后垂怜,臣妾身子无碍,只是大夫说还不能跳舞,不能为太后献舞,太后恕罪。”
“待你腿疾好全了再跳不迟。舞蹈才艺大赛将至,你可要争气点儿,不要扫哀家的兴。”
“臣妾谨记。”叶妩和润地笑,可是,若有看她不顺眼的人要下毒手,她如何防患?
“听碧锦说,前几日你和周小琴在霓裳阁初选,选了四十余人。”孙太后眉开眼笑,显然很期待之后的比赛,“周小琴对哀家说,那些舞伎有男有女,舞艺和容貌都相当出挑。”
叶妩附和道:“这次比赛,必定有才艺出众的舞伎选入宫中。”
孙太后颔首微笑。
殿外响起小公公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屈身,拢袖,低首,恭敬地迎接圣驾。
叶妩悄悄抬眼,楚明锋沉步而来,步履稳健,一袭金线纹龙玄袍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扬开,无风自拂,浑身上下萦绕着凛冽的霸气;那冷硬的眉宇不露丝毫情绪,高深莫测,让人无从捉摸;那坚硬的下巴仿如棱角分明的石块,粗粝得让人不敢碰触;那强健的身躯拢在龙爪尖利的帝王常袍之内,彰显了他龙章凤姿的冠世风采。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慌张地垂眸,心跳加速。
她暗骂自己,没事看他干嘛。
他掀袍坐下,扬声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落座,叶妩刚想对孙太后说回去,孙太后便道:“哀家喜欢热闹,你稍后再回去。”
如此,她只能乖乖陪着了。
“今日圆月皎皎,乃团圆、喜庆之日,母后素喜热闹,每年今日都要众爱卿进宫陪母后与朕饮宴。”楚明锋举起酒樽,嗓音沉朗。
“能与陛下、太后赏月饮酒,臣等荣幸。”众臣齐声道。
君臣同饮,美酒飘香。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宫乐奏响,宴饮开始。
叶妩侍奉孙太后饮酒进膳,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注意着沈昭那边的动静。
他不时与身边的大臣交谈,始终不曾看向这里,倒是晋王,那炙热的目光时不时地探来,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忽然,安阳公主举杯走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儿臣与母后共饮一杯。”
母女俩闲聊了几句,安阳公主丝毫不看叶妩一眼,转向御案,笑吟吟道:“陛下,安阳的女儿媚儿年已十七,到了婚配的年纪。陛下可否在朝中择一家世清白、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的官家子弟,为媚儿赐婚?”
“媚儿还小,再过一两年再婚配也不迟。”楚明锋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者,安阳公主调教的女儿骄纵刁蛮、不学无术,京中哪个官家子弟敢娶安阳公主的女儿?”
“陛下……”安阳公主瘪着嘴,不满他这样说,却又不便反驳,只能向孙太后撒娇,“母后……”
“媚儿的确还小,再者,若要寻得一个好夫婿,总得慢慢来。”孙太后安抚道。
安阳公主蹙眉,显然没料到会被至亲拒绝,不甘心道:“母后,儿臣要为女儿求一桩好姻缘。”
她有意在宫宴上提出此事,必定认为皇兄和母后会为叶媚赐婚,她必定料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叶妩想不通,为叶媚择一夫婿、赐婚,楚明锋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