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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改成了灵堂。正中的墙上,薛君山和父亲的遗像并肩而立,在白花丛里笑得张扬。
旁边用桌子隔开的小小空间里,湘君一身黑衣坐在小板凳上烧纸钱等物,火盆的灰已经满了,灰簌簌而落,沾满了她的脚上身上。她毫不在意,每一张每一件都烧得无比用心,火光为她苍白的脸添了几分颜色,更加显出消瘦和沉静——从2号傍晚,她就一直这样沉静,眸子如同两口深深地井,死水无波,更让大家心悸难安。
顾清明告了假从岳麓山下来。先去了湘湘的医院,刚绕到医院所在地街口就看到一人踯躅独行,头几乎垂到胸口。
“湘湘!”小穆低叫一声,又连忙改口:“夫人!”回头看向他,刚刚灰蒙蒙的眼中如有两团火焰燃起。
不用看就接收到他传来的兴致勃勃消息,顾清明瞪他一眼。跳下车揉了揉脸,让脸色看起来好看些,带着浅浅的笑容迎上前去,湘湘仿佛感应到什么,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他,顾清明笑容又盛,朝她遥遥伸出双臂。
出乎意料,她没有欢呼着跑来扑进他怀里,只是一直默然看着他的眼睛,眉目间丝毫不见悲喜。
他心头微颤。但是双臂一直没有放下。举到手臂酸软时,才终于将她拥到怀中。
没有劫后重逢的喜悦。他慢慢放开她,回身大步流星离开,想当然地,她胸膛挺直了些许,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秀秀正在门口拆一刀纸钱,见到两人前后脚进来,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将拆分好的香烛纸钱递给湘湘,湘湘并不急于去接,定定看向客厅袅袅地烟雾,满脸迷茫。
秀秀的手僵在当场,顾清明连忙接过,拉住湘湘的手,一径往客厅走。只是没料到湘湘不知发了什么疯,赖着不肯挪脚,顾清明怒不可遏,一把扣在她腰际,硬生生横扛了进去。
对于两人的出现,灵堂里的湘君和小满并没有表示任何惊奇,小满跪坐到一旁,将火盆让出来,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看到薛君山大大咧咧的笑脸,湘湘迷蒙的眼终于瞪圆了,透出些绝望的气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顾清明心头一软,将她扔在蒲团上,自顾自点香烛,又将纸钱点燃丢入火盆,眯缝着眼睛看着红红黄黄地火焰跳跃,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脸冷肃,加上那泛着青色的脸,简直如同鬼煞。
此时此刻,什么话都嫌多,小满看湘湘实在抖得可怜,爬过去拽住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湘湘一口咬在唇上,顿时鲜血淋漓,小满慌了神,连忙去帮她擦,谁知湘湘狠劲还没过,又一口咬在他手上,泪珠潸然而下。
湘君就在一旁,两人哪里敢有什么大动静,小满忍着疼揉揉她的发,满脸凄然,顾清明冷冷看着这一幕,突然幽幽开口:“大姐,姐夫阵亡了,你有什么打算?”
湘湘浑身一震,突然松口,慌慌张张爬起来,只是太过激动,站立不稳,正栽到他脚边,茫然无措间,她猛地抱住他的腿,仰头看着他,用力摇着头,眸中是惊惶的乞求。
就是因为他们一家人互相之间地刻意维护,才会有今日的结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死了,大家都活不下去!
然而,不正视这种浓浓的亲情,让他十分享受且深深为之感动,顾清明突然红了眼眶,将她抓起来用力推向小满,小满慌忙接住她,攥紧了拳头,对他怒目而视。顾清明恍若未觉,五指用力扣在桌边,向薛君山递个歉意的眼神,眼睛一闭,就势将桌子拖开,而湘君沉寂得毫无生机的脸就这么扑入大家视野,如重锤敲在几人心头,疼痛难当。
湘君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在他青筋暴起的拳头上盯了一气,凄然一笑,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站住!”顾清明强抑心头的翻涌,瓮声瓮气道:“一个小小的错误,不值得你们赔上这么多条命,你懂不懂!”
湘君脚步一顿,苦笑着摇头,仍然沉默如冰,转身进了房间,秀秀满脸惊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挡住她关门的手,湘君柔柔一笑,竟真地不关门,进去收拾衣服。
顾清明心头似有只猫在抓,恼恨这些人地冥顽不灵,又心疼小妻子,咬了半天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将湘湘拉起来,高声叫小穆去打热水,一边将她连扛带抱弄到厢房。
热水打来了,顾清明用毛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唇角的血迹,看她那要死不活地样子又气愤不已,泄愤一般擦她的脸,湘湘终于回了神,看那铁青的面色,不禁有些心寒,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刺激我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当他们是家人?”
顾清明剑眉倒竖,将毛巾重重砸进面盆,拂袖而去。
第十二章 **三十一年元月九ri(2)
亲人过世了,剩下的还得活下去,而且应该活得更好。胡十娭毑一直这么认为,活得好才能对得住他们的牺牲,才能让他们九泉之下瞑目。
胡长宁倒下了,胡刘氏也病了,湘君没指望,家里能做事的只剩下那对小家伙,还好以前一贯不管事的小满挑起了重担,从药店棺木花圈寿服到一日三餐全包揽下来,每天马不停蹄地跑,总算是把事情安排妥当,也为薛君山买了上好棺木,准备立个衣冠冢,以后找个好去处安置。
库房里,胡十娭毑一个个坛子看过去,终于把中午的菜备齐,腊肉是少不得的,朴豆角做得不错,可以炒肉末,这次的白辣椒很辣,炒鸡杂应该很下饭……端着满满的托盘起身,她突然有些晕眩,心头一紧,kao在墙上歇了会,对着小窗透进来的光亮摇头苦笑:“老倌子,你慢点喊我去陪你啊,孙伢子还没成亲,你难道放心得下?”
寂静中,无人回应,如同以前无数个夜晚。她敲敲脑袋,把留给顾清明的最后一边野兔子拿出来,这才脚步蹒跚地走出去。
果然,迎面而来的正是小穆,小穆端着盆水,满脸堆笑地给她行礼,又想起此时不是笑的时候,连忙抿紧了嘴,目光直直落在她的托盘上。
“湘湘回来了吗?”
看到娭毑脸上有笑容,小穆明显松了口气。赔笑道:“回来了,都回来了,是您孙女婿去接的,两个好久没见,正在厢房里那个那个呢!”
胡十娭毑轻笑出声,离开地脚步有力了许多,小穆看着她的背影。用力吞着口水,嘴角一咧。又努力绷着脸走了。
顾清明让小穆把水端进去,慢慢走到梧桐树下,努力平复心头的怒火——这个当口,他也不想生气,可更不想看着这个家毁掉。他不禁生出几分豪迈之气,以前是薛君山照顾一家人,现在薛君山没了。他应该挑起这个担子,不为湘湘,就为了这家人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们也是他的家人,他吃过胡家乡下和胡家娭毑那么多东西,甚至连聘礼都来不及准备,胡家何曾说过一句多话。
客厅里,小满正在收拾,这些天太忙。头发来不及剪,前额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睛,显得脸格外小,格外稚嫩,还带着些小痞子的味道。顾清明无奈地想。他确实还小,又被一家人这么宠着,想成熟都难,自己十九岁时也不过是个热血青年,镇日里做些不切实际地美梦,想办实业,想自己造飞机,甚至还想做总理……要不是后来日本鬼子打进来,他哪里会有今日。
顾清明慢慢走到门口,一字一顿道:“把你一家带去重庆吧。我家在重庆有房有地。全部都归于你们的名下,作为聘礼。”他顿了顿。柔声道:“那么多部门都撤到贵阳和重庆,你爸爸地大学迁走了,中学都迁到湘西一带,你们何必放弃一切,在长沙苦捱?”
小满的瘦削的背脊慢慢直起,并没有与他满怀期待的目光相迎,而是定定看向墙上那张扬的笑脸,咧嘴一笑道:“娭毑姆妈身体不好,哪里走得动,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没所谓。”
他的声音轻柔,却有不容忽视的坚定,顾清明泄了气,不想回去跟湘湘针尖对麦芒,学着他们地样子搬了条小板凳坐在梧桐树下,看台阶上的秀秀做事。
秀秀面前的笸箩里不少各色纸片,还有做好的金条银锭,顾清明拿了一个银锭翻来覆去地看,想起有关那个混蛋连襟的风言风语,不由得摇头苦笑。
虽然胡家从不提以前的事情,顾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随便找个媳妇,父亲对家世清白而且一门皆是读书人的胡家虽然满意,收到不少情报后,对胡家这个大女婿却十分憎恶,一直让他成亲就搬出来另立门户,甚至连地方都找好了,就在小吴门地唐生智公馆附近,那里是第九战区长官部,守卫十分森严,又能与官长们常来常往。
放在过去,薛君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