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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似乎受惊不小,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突然满脸堆笑道:“原来是薛副处长家的小公子,你们还待在长沙做什么,都烧成这样了,赶快逃吧,日本鬼子马上打过来了!”
小满这才想起,原来他就是德园的跑堂小陈,闷闷道:“我姐夫被抓走了,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告诉我该找哪个官?”
小陈苦笑道:“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是耳朵尖,在客人聊天的时候偷听,现在馆子不开门,我耳朵再好也没用啊!”
湘湘想起那天在街上碰到的伤兵,趁两人说话,抬脚就往狼藉的街巷走,小陈瞥见,用无比尖利的声音大叫:“站住,不要去!”
湘湘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小陈,从他满脸冷汗中察觉出不同寻常的气息,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被小满迅速拽到身后。
面对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小陈满脸尴尬,低头就走,小满正要问个究竟,小陈走了几步,突然退到街口,朝那片断壁残垣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这里的伤兵兄弟,一个都没跑掉。”
湘湘大张着嘴,似乎听到自己恐怖的惊叫,又似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么多淳朴的笑脸,那么多活生生的人,一个也没跑掉!竟然一个也没跑掉!怎么能一个也没跑掉!
小满咬着牙跪了下去,有两个行人经过,在街口驻足片刻,又长叹着离开,他们之后还有一个老者,在小满肩上重重拍了两记,蹒跚而去。
小满霍然而起,抓住湘湘的手就走,小陈在后面高声叫道:“小公子,去容园碰碰运气吧,自己当心!”
容园在长沙东郊,是一片幽静的园林住所,前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所造。路上全是废墟,时不时还能看到来不及收殓的焦黑尸体,让人吓得浑身冷汗直流。
两人又饿又渴又累,走走停停,几近黄昏时分才到,容园现在重兵把守,又岂是随便能进的,远远的路边有几家没烧,两人讨了口水喝,坐在街边遥望那方,几乎成了雕塑。
天色渐渐黑了,废墟中透出微弱的光亮,容园的方向灯火尤其多,路上车来车往,一刻不停,每次都让人心惊胆战。
车他们当然不敢拦,好不容易看到有落单的士兵,小满连忙冲上去打躬作揖,往人家手中塞钱,拜托他找一个叫顾清明的参谋,那人收了钱也并不见好脸色,挥挥手就走了。
两人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一见到有士兵过就拦下塞钱,看到是一对衣着贵气,相貌相似的男女,大家也没有怎么为难,大多收下来敷衍着应下,也有的像赶苍蝇一样轰走两人,要落在平时,两人早就翻脸,今日里无论别人是什么脸色,两人总是满脸堆笑,直至脸上的肌肉发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黑色轿车从容园驶出,径直停在两人面前,司机探头出来,用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道:“上来!”
两人争先恐后地上了车,各自看向窗外,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恐慌。
司机停下车,把两人带到最边上一间,示意小满等在外面客厅,带着湘湘进到房间。房间里点着两支蜡烛,一个头发发白,身着长衫的老者坐在藤椅上喝茶,光线太暗,老者的面目看不分明,那挺直的坐姿和手势让人无比压抑。
湘湘坐在下首,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老者放下茶杯,幽幽道:“你叫胡湘湘?”
“是!”
“顾清明去过你家几次?”
湘湘微微一怔,轻声道:“三次。”
“你对他印象如何?”
湘湘心中漏跳了几拍,正色道:“他很优秀!”
老者嘴角勾出高高的弧度,颔首道:“你姐夫是个聪明人,相信你也不会太笨,我见你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帮你这个忙,你负责帮我劝住他,和他一起离开,如何?”
“为什么?”她声音低微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老者叹道:“我近五十才有这个儿子,不想让他死在我前头,国民党的事情我看得最清楚不过,不想让我的儿子深受其害,为他们做炮灰。”
话音未落,湘湘已经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沉声道:“爸爸,拜托您了!”
老者突然笑出声来:“傻孩子,是你姐夫自己运气好!其一,全城的官员得到消息,都只顾自己逃命,抢车抢船者众,趁火打劫者众,难看至极,只有你们一家留下来;其二,失火后他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确实尽了最大努力减少损失;其三,他读书少,焚城计划本就跟他没什么关系;其四,他曾说过与长沙城共存亡,这句刚好落到委员长耳中,就凭这一句,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湘湘近乎虚拖,硬撑着起身,低眉顺眼,垂手而立,老者也是满身心的疲累,并不想开口,两人相对沉默无语,老者趁此机会细细观察,虽然对长沙妹子的泼辣性格有几分忌惮,此时此刻,也只有性格强悍的女子才能制住顾清明,让其迷途知返,况且所有迹象表明,顾清明对她颇有兴趣,甚至还不惜亲自跑去乡下接双胞胎回来。
“你家双胞胎是遗传么?”老者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湘湘抿抿嘴,强笑道:“胡家族谱上已经有六代生了双胞胎。”
老者捻捻胡须,终于笑开了怀。
第十一章 **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ri
晨曦刚刚艰难地穿透长沙城的漫天尘灰,胡十娭毑就颠颠地从街上冲了回来,把手里的菜刀撂在门后,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抿嘴一笑,将散落的发捋在耳后,慢慢悠悠去库房检视家中的存粮。
库房里堆得满满的,坛坛罐罐满地都是,米缸里的米还有大半,吃两三个月不成问题,腊肉腊鱼这些也不缺,胡十娭毑一个个坛子罐子揭开来看,脸上的皱纹成了一朵花,有吃的,心里到底不慌,而且有胡家做后盾,这段日子一定可以挺过去。
她长长吁了口气,出来顺着围墙走了一圈,虽然很想把墙上和墙边枝叶上的黑灰擦一擦,又心疼水,从小杂屋里拖出大竹扫帚,哼着年轻时跟胡十爹学的湘潭俚俗小调出门了。
胡十娭毑经过湘湘的厢房时,听到歌声,湘湘一跃而起,鞋都没穿,一溜烟冲到窗边,呆呆目送娭毑远走,用力揪了揪自己的脸颊,感觉到疼痛,猛地背kao在墙上,捂着脸悄然微笑,泪水从指缝中汩汩而出。
很快,旁边的屋子有了动静,小满探头探脑出来,对着外边直挠头,闪进湘湘的房间时,眼睛一亮,猛一抬头,和她相视而笑,过来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与她轻轻撞脑门。
沉默中,他转身离去,湘湘换了衣服出来,见他气势十足地扫院子,呵呵直笑,袖子一挽,。热情高涨地加入,一会秀秀和明翰也起床了,看到两个懒人这个阵势,颇有几分惊诧,秀秀倒不敢说什么,下来kao着柱子不明不白傻笑了一会,自顾自去烧水做饭,明翰有意无意地朝湘君的房间瞥了几眼,坐在她房间前的梧桐树下轻笑:“今天难道有喜事?”
湘湘和小满心有灵犀,同时朝他做鬼脸,又一如既往地看对方的鬼脸不顺眼,一人抡个扫帚战作一团,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所有的人都被吵醒了,也不阻止,乐呵呵地站在外头看热闹。
最后,湘君抱着小平安揉着眼睛出来,明翰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遥遥伸手,两步就迈过去,将小平安抱过来,两人不可避免会有碰触,面色都有些尴尬,小平安憋屈了多日,好不容易看到热闹,迷蒙的睡眼立刻闪闪发亮,挣扎着下来在打架的两人周围蹦蹦跳跳起哄。
明翰的眼眸深邃,似有千言万语,湘君哪里敢面对,一直逃避与他正面接触,谁知他搬到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两日心头暗潮汹涌,加上薛君山生死未卜,如同在热锅在煎熬,何尝睡过一日好觉,整个人精神有些恍惚,而当他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竟有些站立不稳,明翰赶紧扶住她,又如被烫到一般缩回来,他激烈的动作惊吓到了湘君,她茫茫然抬头,目光直直看进他的眼底,骤然发现一片压抑不住的惊涛骇浪,心脏一阵收紧,整个人恍如被吸了进去,再也无力思考。
明翰强自镇定心神,分别多年后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模样,被她的满脸憔悴引出心底最深处的热流,令人疼痛难抑,却在痛过之后有隐隐的欢喜。
楼上,胡刘氏和胡长宁眼睁睁看着两人目光交缠,胡刘氏想叫一声,被胡长宁捂住嘴制止,两人不忍再看,满脸黯然回到房间,把门一关,胡刘氏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咬着牙哽咽道:“那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多少年的感情……”
胡长宁把她拉着坐下,再也没有放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