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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薛君山笑不可抑,突然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道深深的伤痕上,一字一顿道:“你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们!”
明明面孔那么狰狞,对她说话却如同孩童,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最初的巧取豪夺只是一场梦,她这从未遇过这样的男人,止不住地战栗,被他粗鲁地压在身下,却在疼痛中清醒。
这个恐怖的男人,将是自己共处一生的人,那一刻,她只有满心的绝望,如果不是怕再次连累家人,她甚至想一死了之。
然而,他果然做到了!他包揽下所有吃穿用度,把她的亲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倾尽所有为湘湘和小满铺平道路,却从未想过自己。
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却慢慢了解,他十二三岁出来闯荡,为汉寿的老父亲不容,深深期待一个家,当初的偶遇,就成了引发一切的契机。
她爬上楼,默默看着南方的天空,此时此刻,那方墨色沉沉,平静如常。
赶快给他生个妹子吧!想到这,她仰着头,突然轻柔微笑。
第八章 **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三ri
“当……当……”钟声犹如重锤,敲在心上疼痛难忍。湘君在藤椅上迷糊睡去,感觉到有人走近,一跃而起,倒是把拿着薄被的胡刘氏吓得愣在当场。
良久,两人相视而笑,同时看向南方的天空,天心阁那方一片沉寂,不知从何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让人毛骨悚然。
一会,湘湘和小满一人端了一碗醪糟蛋上来,两人也觉饥肠辘辘,接过来一口气吃个底朝天,赞不绝口。
湘湘再没有以前的锋芒毕lou和可怜兮兮,笑得无比温柔,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小满把空碗接过去下楼,让三个女人说说悄悄话。然而,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离别在即,万千语言也道不尽心中的不舍,唯有把亲人的面容刻在脑海之中,若是不能再会,也要在有生之年,仔细回味。
“妹子,你在外面……”胡刘氏终于忍不住,刚开了个头就已泣不成声。
小满又摸到楼上来,远远看到胡刘氏在哭泣,有心cha科打诨,只是心上喉头堵得满满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感觉到一丝异常的光亮,他心头咯噔一声,拖口而出道:“起火了!”
三人茫茫然看向天心阁方向,那方的天空果然一片通红,湘君惨叫一声,死死抓住湘湘的手腕,一声声问道:“你听到警报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在湘湘和胡刘氏摇头的当儿,小满已经冲了下去,低吼一声,抱住小平安就跑,胡十娭毑立刻颠颠地追了出来,胡长宁也听到湘君的惨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股脑抱起三个箱子冲出来,三个女人也跑下来,一家家敲门报信。
这条街的人都是非同寻常之辈,自然有能力跑,整条街也只剩下四五家而已,大家惊魂未定挤在街口,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冲天,整个长沙如同白昼,即使想逃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许多人祖祖辈辈生活在长沙,舍不得祖宗传下的家业,城里还有许多人没走,人们面对大火束手无策,哭声震天,骂声不断。
逃难的人们纷纷往湘江边跑,不时有人大声嚷嚷:“快跑,鬼子打过来了,马上打进城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始终没人挪动脚步,小平安惊醒了,吓得哇哇大哭,小满把他的头包住,一边轻柔地哄,向胡长宁投去焦急询问的眼神。
湘君仍然不敢相信,不住地喃喃自语:“他打电话来说有警报的,说是明天早晨才烧,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湘君回过神来,把牙一咬,冲进房间拨电话,电话没有任何声音,电灯也熄了,黑漆漆的公馆犹如一个巨大的棺木,湘君克制着由心头发出的颤抖,冲出来大叫:“爸爸,我们走吧!”
无人应答,胡十娭毑一步又一步,慢慢退回自己家门口。
湘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街头东奔西跑,仿佛要寻找什么答案,那瘦小的身体被人流冲得踉踉跄跄。小满一转眼不见了人,急得跳脚,连忙把小平安塞到旁边的胡刘氏怀中,冲过去找她,果真发现她跌坐在街边一个小水坑里,神情近乎痴傻,赶紧将人搀回来,听到她仍在自言自语,“警报为什么没响?”
小满怒火中烧,用力敲在她头顶,湘湘回复了清明,kao在他并不强壮的肩膀,咬着唇无声地哭。
这时,三三两两一队的士兵从南门跑来,一路敲打民房大门,有的泼汽油有的点火,脾气不好的直接赶人,脾气好的还在跟居民苦口婆心宣扬“焦土抗战”。自己的家被烧,人们哪里肯答应,许多人跟士兵扭打成一团,然而,迅猛的火势面前,这种举动只是螳臂挡车而已。
长沙是千年古城,许多街道房屋历史悠久,烧起来自然快,只在街头放过火,火龙借助风头,瞬间就能吞没整条街。可怜许多人尚在梦中,烧到门口才知道,穿着单薄的衣裳冲出火海,哭叫连天。
若是没来得及跑的呢?湘湘和小满脑海中闪过同样的念头,惊惧莫名,同时回头看定胡长宁。胡长宁恍若未闻,直直看向红通通的天空,眼珠子几乎瞪掉下来,惊恐之后,更多的是绝望。
千年缔造,毁于一旦,他们如何下得了手!
其他街坊观望一阵,终于忍不住,扶老携幼走避。孤身一人住在街角的一位七旬老人知道胡家底细,扶着拐杖颤巍巍挨到胡长宁身边,肃容道:“胡先生,战况到底如何?”
胡长宁颤声道:“不瞒您说,我傍晚得到的确切消息,鬼子在新墙河!”
远方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吼声:“鬼子到新河了,快跑啊!”
仿佛是证实那些人的话,枪弹的爆炸声轰然而起,在各处此起彼伏,然而,爆炸声后,各方很快归于平静,只有人们的哀嚎怒骂,并不见密集的枪炮声,胡长宁凝神听了一气,也听出端倪,顿时满脸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这哪里是抵御外敌,根本是自毁长城!老人突然老泪纵横,叹了又叹,一路骂骂咧咧,掉头走进家中,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紧紧关上大门。
胡十娭毑终于反应过来,往地上一瘫,拍着地面哀哀哭喊:“这帮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啊,不把老百姓当人啊,一声不做就烧,你们生崽(儿子)没屁眼啊,来世变猪变狗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老人的房子突然起火,众人察觉不妥,在门外大声呼喊,小满和湘湘则用身体去撞门,然而,烈焰很快把几人逼退,众人避到一旁,大口喘息,只能干着急。
胡十娭毑目瞪口呆,突然慢慢起身,竟然往家中走,大家还当她想有样学样,同时惊叫出声,小满动作最快,扑上来挡住她的去路,胡十娭毑把纷乱的发丝捋好,朝他凄然一笑,“莫怕,我不是要烧,我已经被日本鬼子炸了一栋房子,这个家就是死也要保住!”
小满默默退到一旁,只见胡十娭毑进屋子拿了两把菜刀出来,对众人各色目光视而不见,往狮子上一kao,哎呀呀唱起花鼓戏,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似乎要在看不到的仇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电话全部打不通,薛君山直骂娘,把电话一砸,刚把车开出保安处,却很快陷入人群火海中,进退不得,他悻悻然下来,按住枪喊上一队士兵冲出来,拎开正在放火的一个士兵,喝道:“谁要你们放火的,当上头的命令是摆设么!”
一个下级军官气喘吁吁冲上来和他撕扯,叫道:“到处都在放火,不是司令部的命令谁敢!”
当下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薛君山叫士兵分开众人,让出车道,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人,一路按住喇叭狂飙,冲回家一看,果不其然,家里所有人都在,胡十娭毑挥舞着菜刀在跟两个士兵对峙,胡长宁在小满和湘湘护卫下在和一人讲道理,而湘君捂住小平安的眼睛缩在一旁,火光照亮了她的满脸水光。
薛君山一个急刹车冲下来,大步流星走到几人面前,抱拳道:“薛某人誓与长沙共存亡,诸位高抬贵手,给薛某留个安身之所吧!”
有人认出他,和同伴交头接耳一阵,嬉笑着离开了,薛君山也不多说,径直过去抱了抱湘君母子,只说了“保重”两个字,又风驰电掣而去。
左边烧起来,右边成了一片通红,火海里,胡家高墙中的平静显得如此不真实,胡十娭毑回头看着自家大门,眼一闭,轰然倒地。
把大门紧闭,家里顿时乱成一团,胡刘氏掐人中没效果,拿出麻油一通刮痧,终于把胡十娭毑救醒,小平安已经吓傻了,想哭又被湘君训斥不能大声,只敢抱着胡十娭毑的一双小脚不撒手,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