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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郎官一边以袖遮面。一边气愤非常,但申培要他们去找羽林军理论却也没人上前,只是彼此推搡着,申培气不过,正要亲自拄杖上前时后面突然来了十数骑。
行在最先的那人年不过十四五,策马之时顾盼间颇有英气,正是羽林中郎将陈珏。他到了申培身前不远处。立刻飞身下马,几步走上前满面歉意地道:“这位老丈。小子陈珏,今日真是对不住。”
伸手不打笑脸人,申培哼了一声,却也不好发作,他打量着眼前的陈珏举止有礼神色诚恳,似乎也不像是跋扈之人,于是道:“老夫无事。”
李敢一家皆是武人,他看不惯申培这副样子,站在陈珏身后不耐地道:“子瑜,过几日陛下又要来阅军,我们还得早些回去操练。”
李敢话音方落,老当益壮的申培立刻恼怒起来,他不理赵绾两个弟子的劝阻,慨然道:“羽林军是天子卫队,其责便在于守护天子,你这主官岂有时常诱使陛下出宫,置陛下于险地的道理?”
陈珏眉梢轻挑,笑道:“老丈过虑了,当今陛下勇武过人,熊虎猛兽亦敢试与之一搏,这附近便是上林苑,乃天子家宫苑,哪里会有什么险地?”
申培不敢苟同地道:“尝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身系社稷,岂可轻易离开宫禁重地?”停顿了一下,申培又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年少有为,我在齐鲁之地亦曾闻你之名,却为何要迎合天子行事?”
陈珏在一种羽林少年中人缘颇好,申培摆出这副教训佞臣的样子,不只李家兄弟和灌亮,另外几人也不由怒形于色,陈珏笑着挥手阻止了身后几人,含笑道:“老丈此言差矣。”
申培道:“差在何处?”
陈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老丈看样子也是饱读诗书经典之人,怎地却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申培心头微怒,道:“老夫怎地不仁?”
陈珏轻轻一笑,道:“对富贵者仁。对穷苦者不仁。千金之子不可轻履险地,但人之一世,总不可能始终顺风顺水,那什么样地人才可以犯险?老丈的意思,莫非是说衣不蔽体地乞丐便可坐于悬崖,该死便死?”
申培一时语塞,那年少的郎官终不肯见老师的老师受憋。忍不住道:“强词夺理。”
陈珏并不理他,又道:“其二,小子尝闻汉外小国有昏君。国内天灾,百姓衣食无着,无谷可吃,昏君竟问百姓何不食肉糜。”
申培虽一时不知陈珏说此何意,仍道:“这着实是昏君。”
陈珏点点头,认真地道:“陛下出宫,岂是专为游乐?这大汉羽林骑正是有护卫陛下体察民情之责。我亦知敬老尊贤之道,只是老丈将陛下本意误解至此,我身为人臣却不能不说。”
半晌,申培道:“面君之时,老夫自会亲自谏于圣上。”
陈珏这时满面讶色地啊了一声,道:“难道老丈便是陛下下诏宣见的申公吗?”
申培神色稍缓。道:“正是。”他身侧的那两个郎官也一副与有荣焉地样子。
陈珏神色转而微冷,摇头道:“陛下对申公期望甚深,想不到……”
说到这里陈珏忽地住了嘴,申培一生抱负尽在长安一行,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陈珏犹豫了一下,用旁人听不到地音量道:“小子启蒙恩师亦曾从师于申公,在此冒昧对您说几句话。长安内外之人最喜算计,申公性情耿直如此,需得小心行事,万不可被人利用。”
申培闻言一惊,想要细问之时陈珏已朗声对身后诸人道:“他们该休息得够了,传令下去,即刻起行。”
眼看着陈珏礼貌地告辞之后。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申培面容一肃,沉着脸对那两个郎官道:“入城。”
车驾重新起行。申培入城之后见得长安内城一片繁华之时,不由欣慰地抚须微笑,远处地未央宫正是他此行地目的地,然而转过几条街,两个郎官将申培带到赵绾府上时三人俱是大惊。
上任不久地郎中令赵绾府前兵士林立,申培留在车中,派那年长之人前去打听消息,不多时,那人一脸惊惧担忧地回来道:“有人举报恩师贪墨受贿,眼下是廷尉在严查此案。”
申培听在耳中,身体不由晃了一晃,他知道赵绾这个弟子功利心甚重,自比才胜李斯,却不想数载不见,赵绾竟然改变至此。
思及那个俊秀温和的少年对自己所说之言,申培痛心地摇了摇头,他年过八十,对种种政治学术之争已不太热衷,难道他的一世清名竟被赵绾这个弟子拿来利用,借机为他自己扬名吗?
强提起精神,申培问道:“王臧呢?”
那郎官嗫嚅着道:“这……”
申培挥了挥手,一时间心灰意冷,道:“既是陛下召我前来,我便到该去的地方等待宣召,这高官的府邸老夫住不得。”杆旗帜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陈珏笑吟吟地看着李当户总结了今日拉练地好坏之处,最后下令将部分猎物屠宰加餐之后,他用力地拍了拍手。
校场中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珏身上,陈珏微笑道:“这几日大家辛苦了,等到陛下幸上林之后差不多就是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届时凡是合格之人皆可还家一日。”
陈珏所说的最后一个字声音落地之时,校场上立时一片欢呼之声,李当户附在陈珏耳边道:“谁说子瑜年轻没有治军手段,我看你所为之事皆有道理。”
陈珏摊了摊手,笑道:“我无非是为陛下管钱袋子,负责给兵士们饷银罢了,今日他们能有如此本事全赖你带人悉心训导。”
李当户呵呵地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看向队列整齐的羽林面上却多出一抹自豪之色。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一百二十二 算人者
更新时间:2009…9…16 13:35:47 本章字数:3830
午后的宣室殿不复往日朝臣来往、宫人进出的热闹景象,不要说宣室殿中伺候的大小宫人,就是最得天子恩宠的杨得意也一脸严肃,面对刘彻的书房门口静静肃立,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刘彻坐在几案后头,一手紧紧握成拳,另一手则将手中的奏表握得紧紧,这奏表是赵绾所上,其中所言皆是对于立明堂、正君臣之礼的法子,刘彻昨夜读来只觉字字珠玑,恨不能早些天亮,他好召集信任的诸人商讨其中细节。
然而廷尉张欧大清早给了他重重一击,同当日周亚夫之案一样,有人匿名举报九卿之一郎中令赵绾贪污受贿,从经验丰富的张欧和深得上司欣赏的侍中张汤那里,刘彻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误会或者诬告。
“陛下。”御史大夫卫绾看见刘彻如此心神不属,他是看着刘彻长大的,心下不由地有些不忍。
刘彻回过神来,苦笑道:“赵绾和王臧,他们二人太让朕失望了。”
廷尉张欧默然不语,赵绾和王臧已经到廷尉府中的牢房去做客,但从举报之人所提供的线索来看,他们二人受贿的钱帛并不算多,此事究竟如何结果全在天子和太皇太后一念之间。
沉默许久的窦婴呼出一口气,恳切道:“陛下,国法在上,赵绾与王臧食邑皆不下两千石,竟然贪图小利而辜负天恩,即便不予重处亦不该轻赦。”
刘舍闻言眼皮微动,魏其侯显然是看出了天子要保赵王二人的心意,赵绾和王臧跟天子之间关于立明堂的小动作他也有所察觉,这事难道是太皇太后在背后出手警告天子不成。
刘彻心中有些烦乱,皱眉道:“丞相有何看法?”
刘舍直起身道:“臣以为魏其侯所言甚是。”
刘彻眉头皱的更紧,他心里恨不得亲自将赵绾和王臧从廷尉狱里拖出来,他们贪去的钱帛确实不多。但再少也是有悖大汉律法,更让刘彻愤恨不已的是,这两人所贪数目竟然跟平日里他这个天子所下的赏赐差不多。
“此事,朕会在下一次大朝会之时命众臣商议。”
随着刘彻一锤定音,几位重臣只得将议事的重心转移到其他事务上,在这整个过程中天子刘彻地眉头就没有展开过。只有在太尉窦婴禀奏雁门郡李广有报。匈奴人近期隐有他顾,暂无扰边之忧时刘彻的神情才松快不少。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一一退出宣室殿外,刘彻此刻正是心思烦躁的时候,坐在御案后半晌也没做成什么事。
“陛下。”杨得意的声音在接近门口处的地方响起,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只有他微微抖动地双手昭示着这位刘彻身边地第一亲信宦官也处于紧张状态,“申培公车驾已入长安,如今正等着陛下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