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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居心何在——你总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蔡五沉思了一会,然后持平他说:“我所举的都是孟子的语病的话,因为我觉得他太狂妄;你举的都是孟子发人深省的话,因为你敬重他。以,人之论断、少不免仍为个人好恶而左右。我到现在,仍不能接受他所说的:“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赋子惧’。
不错,《春秋》是成了,可是乱臣、贼子、昏君、贪官不还是一个个鱼贯而出,络绎不断,哪个暴君盗贼惧过了?”
“好,我也不跟你辩孟子了,反正备人喜好不同,不过,他说的一何话,你一定大大的同意,”那语音带笑他说,”孟子说过:‘狂者进取,涓者有所不为也。’我想你一定会意,因为阁下就是个不忻不扣的狂上!”
“这倒是。若论狂、谁能比我狂!”蔡五又来一次受之不讳、当“仁”不让,“连你梁四也得站到一边去。”
“这是实情,我不是狂士,你是。”那语音毫不在乎地道,“我只是狷者,我一向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顿了顿,又似轻轻吐出毛垢似的东西,然后再说下去,“不过,盂子有一句话,你反对得十分合理。”
蔡五问:“什么话?”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我想,你一定不会同意。你是必取鱼而舍熊掌。”
“对!”蔡五眼睛亮乌乌地笑道“我一向只喜欢鱼,对雄掌毫无兴趣。熊掌就让了给你吧!”
“我则一向喜欢兼得。”语音口气不小。
“兼得不得,反而两者落空。”蔡五似是否告。
“我一向野心都不算小,”那语音道,“所以今天才来见你。”
“你来见我?”蔡五目光如黑白分明的双锋利刃,“那你又不现身相见?”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骊一两声,日长飞絮轻——”那语音漫声长吟道,“如此艳阳,这般闲情,我既已来,岂可不见你!”
说着,假山裂开。
假山本来就是假的。
但再“假”的假山,也不致于假得是纸糊的。
可是这座“假山”真的是纸粘成的。
粘得倒似真的一样。
“纸山”一旦裂开,人便现了出来。
这个人匿伏在假山里、可是看他的样子,像睡在床上一般舒坦自适,笑嘻嘻地跨进院子来。
这人当然就是梁四。
“梁四风流蔡五狂。”
——蔡五人在这里,梁四还会远吗?
方恨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上“五泽盟”的蔡五,而且还遇上“南天王”
的梁四,并且都在同一时间里!
他刚才听蔡五谈论的时候提到“梁四”这名字的时候,他就整个人怔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儿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南北二号悍将都出现在这样一座妓院里?!
方恨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赶上趟浑水了。
不过他却没有离去之意。
他当然有自己的原因:一,他舍不得离开明珠:二,他好奇,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三,就算他想走,也未必一定离开得了,他刚才已尝试过了:人虽难以把他留住,但这空晃晃的奇阵却使他想不留下来都不可以。
是以他向梁四说:“是你?佩服、惭愧。”
他初见梁四,不说“久仰”,而说“佩服”、“惭愧”、加梁四也不免有小诧。
“佩服?你佩服我什么?”通常人对初见面的应酬话,只随便敷衍便算过去了,梁四却认真地问个清楚,“惭愧?你有什么好惭愧的!”
方恨少道:“我佩服的是你一直都在庭院之中,我却没有发现,你造的假山,简直要比真的假山还真,不由得我不佩服。”他说的是衷心话。
他衷心赞美。
——一个人能够看到别人的长处,然后衷心诚意地赞美,本身就已是一种美德了。
——更何况方恨少自身仍在险境。
梁四听了却很凝重:“你是说:比假山还似重?”
方恨少奇道:“是呀!”
梁四又再重复问了一回:“你认为:我造的假山比真的还像?”
方恨少更奇:“那又有什么不对?”
“你没有不对,而是我做得不够好,”梁四道:“仿冒的目的是以假乱真、惟妙惟肖.所以只能假得像一般就够了,不能比真的还真——比真的更像真的时候,就是假过头了,火侯还不够。这就像煮饭一样,不能太生,不能过熟。也像说谎一般,太过夸张,就给人听出是吹牛。”
“看来,我仍得要加点功夫才行,”梁四又问:“惭愧呢?为什么说惭愧?”
“你刚才现身的时候,不是念闻几句词吗?什么‘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骊一两声,日长飞絮轻——’我分明念过,可是却忘了是谁写的词。”
梁四温和地笑了:“这是首《破阵子》,”
方恨少在苦思道:“《破阵子》?——《破阵子》——我快想起来了——”
梁四提示地道:“写的人是个风流蕴藉、一时莫及的前朝贵人,范仲淹、欧阳修、韩琦等都出自于他的门下——此君喜宴客,未尝一日无宴饮。少年时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官拜宰相——”
“对了!我想起来了!”方恨少这国叫了起来,“他是晏同叔!”
“便是,”梁四微笑道:“它便是晏殊的《破阵子》”。
“哎呀,”方恨少敲着自己的头,“我这记性怎么这么差呀——不知怎的,书我是读过,但读过后一转念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像没读过一样”
“这样读书,只荒废时间,全无益处,不像你们,博学强记,读过的都能背诵,而且都有独特的意见,我——”方恨少沮丧地道,“我这脑子不知怎么搞的!”
“记不得那有什么关系?”梁四笑着说:“读到的书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读书讲究的是通和化,强记又有什么用?读书最重要在融会贯通、潜移默化,不在于立竿见影、滚瓜烂熟!”
方恨少苦恼地道:“可是——能记能背,总比我这种读过就忘的好!”
梁四安慰道,“你是全忘了吗?不是吧!今日你行侠仗义、扶弱锄强,这些想法从哪儿来的?能背书的人不见得会用书。品格学养的高低,在于对知识的了解与运用,而不是谁背得烂熟谁就是大学问家。所以状元秀才,不见得就是智者,智者不见得必须要有科名。蔡京位极人臣,书法也是天下一绝,但为人如何,你心里有数。字好不等于人好,一如能背不代表能悟。你能读能忘,正如习武一样,基础要下得精深,但要成为大家,一定要忘去原来的功夫,然后以本身的底子来创同自己的武艺才行。”
方恨少想了一下,展颜笑道:“你真好。”他由衷地道:“你很会安慰人。”
梁四芜尔:“我说的是真话。”
票五冷冷地道:“你说太多的话了。”
——刚才梁四那一番话,曾例举字好并不就是人高明,语锋直刺蔡五,蔡五当然怫然不悦。
梁四仍留在院外,向蔡五注目笑追:“我一向话比较多,因为我知道,在这人时代里,沉默不再是美德,你要是太缄默,别人根本就当你不存在,或者以为人不值得重视。
这世间已换了天,你不说话休以为持重,不作解释活该受人误会,不勇于表现理应被埋没。我从前也很寡言,结果几乎再也开不了口。我现在宁可多说多错,也不肯不说不错。”
“正如别人骂孟子好辩,孟子回答说他是逼不得已之辩一样,”蔡五说:“我说你话太多了,你的回答却是更多的话。”
梁四平和地道:“其实我今天约你来,本来只有一句话。”
蔡五道:“说。”
“请对‘高唐镜’放手吧,”梁四一字一句的道,“这样我们双方都可对万人敌和铁剑将军之争不致牵涉其中。”
蔡五对梁四的话全不意外。
他只是怪眼一翻:“你说本来?那么,现在还不止是一句话了?”
梁四道:“现在么?还有一句。”
蔡五索性不问了,他在等对方说下去。
“请把明珠放了。”梁四上下唇一紧即自缝隙里急吹出一口锐气,似是吐出什么污垢毛发事物般的,然后才说,“最好,把这位方老弟也一并放了。”
然后他就静了下来。
等蔡五的答复。
“我千里迢迢南下,为产就是高唐镜,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
“我有个弟弟,他幼年时体弱,得过癫痫症,头脑不大清醒,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