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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莉。老板抬头见天空上那片美丽得炫目的滑冰块飞过,委屈地扁着嘴说:“又要我断后。”
断后光荣。多莉曾经是如此不要脸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所有光荣都要留给伟大的领导者。
老板,上吧。我在精神上无限支持你。
他也只好坚强地回头转身,一脚将一台坏掉的半导体收音机踢到前面去。收音机的底部尖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道,将所有碍路破烂的遗弃物撞飞,在地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划痕。
老板对所有追上来的黑社会讨债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阳西沉,他的笑容比太阳还闪瞎所有人的狗眼。
他站得笔挺自信,伸出的手掌斜着向上,如一个刚上台的演说者那般举重若轻的优雅。“过了这条线的人,我就不跟他玩了。”
“我会认真的。”老板的桃花眼如叶蔓上扬地高高弯起,弯成一个精致的月牙儿。月牙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幽深黑暗。
那一秒,所有的活物在这个男人眼里都成了待宰的猎物,动辄扑杀咬死。
追杀大军全体急刹车停下,在那条刮痕前齐刷刷站住,杀气与恶意的念压在线后,令人战栗地涌来。
滑雪板越来越远,子桑低头还可以看到自家BOSS潇洒的身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算这个世界上的蟑螂都死光了,这个家伙也不会有事。”子桑将烟头从高空抛下,顺便指指点点地说,“这个混蛋又强又自私,死谁他都不会死。”
多莉停不下来地闷笑着,她用手捂住腰部。衣服下白皙的皮肤上两个红色的爪子印清晰可见,简直比钳子手还钳子手,你就是故意的吧混蛋。
“维利?”子桑不在意地推了一把站在滑雪板前面的人,他也太安静了。
一推,人没了。
子桑新叼上的香烟颓废地往下巴挨,她抽抽嘴角小声自语,“完了,维利又睡着了。”这家伙什么都还可以,就是随时随地无法自控的嗜睡症,真是太坑爹啊。
冰板因为主人的消失,寸寸碎融,冰沫子散成光粉,华丽丽被空气吞噬融合。
多莉早就跳下板子,伸手去捞从滑板上掉下去的睡王子。
正在光荣断后的老板如同猎犬闻到骨头,两眼发光地转身就狂奔而来。他双手大挥着朝掉下来的同伙大喊,“多莉,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白痴,别回头啊。”子桑在半空发火地挥拳大喊。
果然他回头一跑路,他身后那些被暂时震慑住的庞大马仔团又跟着冲上来。
垃圾从来就是最好的缓冲垫子,多莉扛着睡得像死人的伙伴跳下去。刚要完美落地,一只金毛猎犬已经跃飞扑了过来,速度快到没有一点躲开的空间。
“多莉。”老板扑到猎物笑容灿烂地喊。
你妹啊。多莉干巴巴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手中的伙伴被这一扑给脱手甩了出去,脚一落地毫无例外地歪了,骨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冲破硬的抵抗,咯吱。她要命地可以听到骨裂连筋肉的细碎声响。
子桑后一步落地捞到睡死的维利,少年睡姿安静而良好。她扛了就先跑,跟别人车轮战累死了,还不如快点跑路。
老板也特别默契单手一伸,将正在跳独脚舞蹈的多莉扛上肩膀,拔腿狂跑而去。他笑容纯真眼神无耻地说:“杀这么多人很累的,还不如跑路。”
一开始是谁说要轰轰烈烈的,简直就是在玩人嘛。
“哈哈哈哈,别碰碰我的腰啊啊!”多莉狂笑地使劲捶这个混蛋的背,这家伙的钳子手竟然故意死抱着她最敏感的腰部,她难受死了。
他们出流星街这一天,几千个流星街的乡亲父老夹道欢送,菜刀飘飘锣鼓喧天。“靠,这么能跑你爷的。”“杀了我搭档就想出去,留下一条命来。”
笑声离别声声声悦耳,一路欢腾喜庆。“杀了他们。”“我要XX你尸,去死!”
流星街的交通畅通无比,都是垃圾当道,鲁大爷说路是人走出来的,他们引领着几千人滚滚来开道。九环十八弯的山寨沟上,他们留下了到此一游的涂改液涂鸦。
这一跑,一夜一天。欢送的相亲们一送,一夜大半天。
流星街的国道边界线上,六七米高的黑色铁丝网割开了世界与这里的交流。铁丝网外是与流星街毗邻的国家出资修建的长公路,一万两千公里以上的路程,承担了临近几个国家大部分垃圾运输的任务及外来物资运输。
天空低矮而宽广地俯瞰着蜿蜒的公路,黄昏的颜色壮观浓烈。一辆老旧的拖拉机慢吞吞地从公路尽头“突突”驶来,载着几吨刚收获的大米。
“大叔,载人哦。”多莉坐在高高的铁丝网上,挥手高兴地打招呼。刚好跑到一段最偏僻的路段,大半天一辆车都没看到。
子桑跟刚醒过来的维利站在下面的铁丝网旁边,子桑夹着香烟,翻了一个白眼说:“猎人协会那群货还在通缉我吧,真是有够吃饱了没事干。”
“我们在这里,这里。”坐在多莉旁边的老板晃动着双脚,他张开两只手夸张地朝那个开着拖拉机的大叔喊话。
“娃怎么啦?要搭便车?”头扎着白汗巾,身穿白色背心的淳朴老伯停下车。
多莉听这老伯的口音,立刻囧到天朝了。你说这广东话口音的世界通用语是嘛回事?
“老伯,我们要去好远的地方,载我们一程。”老板立刻笑容可爱地跳下铁丝网跑到司机面前,举止直线往幼儿水平跑,撒娇的口气让人起鸡皮疙瘩。
“阿伯送你哋去啦,多可爱嘅小哥。”老伯被哄得哇哈哈哈地笑起来。
多莉,。这广东粤语他娘的世界通用语,真的没问题吗?
拖拉机突突地往长长的公路驶去,这一天,他们在黄昏夕阳下离开了流星街。子桑要笑不笑地说她当初是坐着拖拉机来的,结果出去也是坐着拖拉机,这人生就是一个甜甜圈,哪都是圆的。
老板,你说我们出来后要干些什么才对得起社会多年的栽培呢?多莉不无幽默地问。
开旅馆呗。老板做起手势,很起劲地说,所以我们就要先跟着H旅团他们啊,他们不是旅团吗?
切。
这一天,他们都很年轻。流星街在身后,拖拉机在前方。
基友还说,所以旅游还是多几个驴友好了,毕竟有时110不算很靠谱,几个人捡叶子塑料袋的,总是比一个人来得热闹。
第6章 你一无所有,多莉
一切记忆都像是隔着死尸的血肉,发出不真实而刺激鼻腔薄膜的气味。多莉在很多年后再次回顾自己的人生,总是无法找到一个对称公平的秤台,来衡量她走出流星街后的生活,是否比呆在浑浑噩噩的流星街好。
一万二千公里的国道像是远离她原来人生的末途,夕阳的光与灰白惨淡的路灯如同她想拢住的回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虚假敷衍。
他们从国道上下来时,已经搭乘过六次便车走了十多个钟头的路。无聊时他们也在回程的运垃圾卡车后车厢内讨论高富帅跟他们的距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他们出流星街能像当H旅团直接坐飞艇出去,他们也是高富帅。
当他们站在从流星街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镇前时,依旧是在黄昏。贝德里镇很大很繁华,到处都是哥德式尖顶圆盖的白色建筑,彩色的玻璃格子窗上印照着斑驳而浓郁的余晖。绿色的径道上随处都可以见到公共的休息长凳,雀鸟鸽子大大方方地走来走去。
约路比安大陆贸易商团的红色戒尼商标旗子挂在镇口,随着晚风妖艳多姿。
这里不是流星街已经习惯硬货互换,这是一片戒尼可以走天下的土地。
他们走入镇子时刚好转入一条喧热的商业通道,也许叫菜市场更形象。正是家庭主妇上街买晚餐的时间,穿着短袖格子碎花长裙的已婚妇女,笑容可亲地在蔬菜瓜果堆成梯形的摊子前挑拣,也会语气温和地说说价格。
一群孩子手里高高举着小风车嘻嘻哈哈地从人群笑闹追打而过,像极了一群剥除外壳的蛤蜊肉,不可思议的脆弱毫无防备。
眼前如果是对真正的流星街人而言,那真是一幅富足到让人发疯的市井百态图。
多莉有某一秒轻轻地,如做梦一样松了一口气,像是刚从野兽豢养的笼子里走出来,终于回到正常人的生命里。
一个孩子若无所觉地冲到多莉怀里,她竟然也没有反射性将这冒失的娃踹开。孩子像团温软而有生命力脉搏心跳的棉花,那么无需防备的安全。
多莉其实很久没见过这么正常的人群,正常的菜市场,正常的群居房屋,正常的街道跟卖菜大妈。
一时见到,有点不太适应这么没有危险性的东西。
在流星街时曾有一段时间发了疯地模拟,流星街外的世界。甚至是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做恶梦。她梦过自己有一天终于走出流星街,却发现在硕大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