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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芷兰已经瞧着镜子中的女子多时;越看越觉得陌生,越看越觉得奇怪,她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一个人若连自己也认不出,别人还怎么认出?
她不是这样的。
方才她任由柏灵瑜细心的为她上妆,现在,她开始生疏的卸妆,摘去玉簪,摘去步摇,她拿起梳子将长发梳了梳,拿起案上的丝带简单的束起。
铜盆中的清水还在,她洗着脸,洗了好一会才将脸上的妆容洗去。
这身攻红百水裙的款式极为华美,材质也颇为上乘,是柏灵瑜特意找来为宫廷裁剪了四十余年衣裳的柳婆婆制作的。柏芷兰在褪去它的一瞬间,只觉得轻松多了,她换回了她的青色裙纱,款式简单,材质都是柏灵瑜选的上好面料。
清晨时,柏灵瑜捧来了这些衣饰,说:“妹妹,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柏芷兰没有拒绝,很顺从的穿戴。现在,她已穿戴过了。
府中的人都在忙碌,特别是柏灵瑜,再有二个时辰就要开宴了,这次的寿宴只是个家宴,唯独邀请了陆家父子。
柏芷兰却无事可做,柏灵瑜让她在屋中等着,想让她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于是,她索性拿出了长剑,到院中练剑。
不可否认,她的剑法游刃有余,剑姿也颇为优美,剑气似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柏芷兰停下来时,却发现院中多了一个人。
是陆少英。
他站得很稳,宛如是一座山,像是在看大自然中的一部分般的看着柏芷兰,波澜不惊的神情中看不出他有着怎么的想法,更是猜不透。
柏芷兰不由暗忖:他竟然能不声不晌的来了多时。
是的,柏芷兰习武多年,感官自是敏捷,却还未察觉出他是何时来的。
陆少英先开的口,声音不急不慢的道:“我到处逛逛,就来到了这里。”
柏芷兰收起了剑,冷冷淡淡的瞧了陆少英一眼。
陆少英平静的道:“你在怪我未经你的允许进了你的闺院?”
柏芷兰的眼神忽然像是冷酷的豹子,道:“对。”
陆少英总能显得很沉着,道:“当我也意识到时,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任谁看此刻的柏芷兰,都能联想到在悬崖峭壁间穿行的寒风,联想到在深冬白雪中绽放的梅花,她的美丽是冷漠的。
她执起长剑,已转身,打算进屋了。
陆少英依然如旧,笃定的问:“你需要我向你道歉?”
柏芷兰并未停下脚步,只是说了一句话:“我正好有事找你。”
她将剑放回屋中。
再次出来时,陆少英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无疑,不管他站在何处、穿着怎么样的衣裳,有着怎么的神情,都不会让别人觉得突兀,他好像天生的就能与天地相处的很和谐。
这就是她的未婚夫,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会不会幸福?
柏芷兰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她的义务是嫁给他,他没义务保证一定会给她幸福,她同样没有义务保证他会幸福。
谁又能说天底下两个人的结合,就一定会幸福?
有多少无奈、苦涩、不甘、隐忍,藏在默默的接受之后?
柏芷兰眸色清淡的看向陆少英,道:“我想告诉你两件事。”
陆少英很礼貌的注视着她,并让她知道他认真的在听。
柏芷兰道:“第一,我嫁给你之后,若国家遇战事,我必出征。”
陆少英想也没想的道:“只要你高兴。”
他同意了。
柏芷兰道:“第二:我嫁给你之后,我生的第一个男孩必须过继给柏家,让他姓柏。”
陆少英同样是想也没想的道:“只要你高兴。”
他又同意了。
似乎,这两件事并不是能让人轻松同意的,他都同意了,并且是毫不犹豫的。
是什么使他的胸怀这么的宽广?似乎他一直就不是那种狭隘的男人。
柏芷兰稍觉得意外,她不懂他,她也不想懂他,只是她说出了她的想法,并且得到了他的接受。
陆少英的语气很自然,问:“还有吗?”
柏芷兰反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陆少英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唇角,道:“我想告诉你:只要你高兴,你怎样做都行。”
柏芷兰一怔,还是问出了:“为什么?”
陆少英道:“因为不管你怎样做,我……”
柏芷兰在等着,等他把话说完。
可陆少英却似乎已经说完了,并且,他移动双脚,打算离开。
柏芷兰道:“把话说完。”
陆少英礼貌的站住脚,道:“我没说完的话,当你嫁给我之后,你就知道了。”
柏芷兰很想从这句话中听出些什么情绪,比如会让她背脊一凉,比如会让她心中一暖,都没有,她只是听到了一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也看到了他转身走开时的泰然。
晌午了,阳光明媚。
丫鬟来了,道:“二小姐,大小姐说要开宴了。”
柏芷兰颌首,跟在丫鬟的后面出了院。
寿宴都已准备好了,除了柏芷兰都已入席,柏杨离开床榻,拖着病躯坐着。
当柏灵瑜看到穿着一袭青衣的柏芷兰时,心中一惊,却也是没说什么。
柏芷兰进殿,欠身行礼:“女儿祝爹爹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柏杨豪气的笑道:“好,好。”
柏芷兰向陆明欠身行礼:“陆伯父。”
陆明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笑容很和蔼,语气缓慢的道:“嗯,上次我看到你时,你才七岁,现在都十年过去了。”
柏芷兰向陆少英微微欠身:“陆公子。”
陆少英站起身,还以揖礼。
还没等柏芷兰入座,就听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昌定公主驾到。”
季舟葛搀扶起柏杨,众人赶紧离席,出殿恭迎:“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殿下。”
皇上捊了捊胡须,笑言:“都平身吧,柏老没请朕,朕也是要来祝寿的。”
柏杨道:“皇上请上座。”
虽说众人嘴里说着‘参见公主殿下’,心中也都不免疑惑,太子殿下是人尽皆知的,而这个昌定公主早在她八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后来就没有下文了,有人猜测说是病亡,而朝廷一直也没有明确的下过圣旨,以免惹得龙颜大怒,宫中的人也都不提公主一事,渐渐的,举国上下似乎都忘记了昌定公主。
一晃十二年后,昌定公主竟然出现了。
昌定公主盛装而来,待她落座后,不免有人偷看一眼,如花般美貌,实在是国色天香。
柏芷兰无意间看到昌定公主的容貌后,着实一怔,昌定公主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爱笑的花朵儿。
花朵儿坐在皇上的左侧,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皇家的气势。
慕云开坐在皇上的右侧,眼睛不时的望向柏芷兰,看到她脸上稍一闪过的震惊时,不由得抿嘴一笑,他倒是懒洋洋的,像极了皇上的散漫。
就在陆少英瞧到昌定公主后,就像是平静了多时的大海突然起了风,他总能将情绪隐藏的很好,而现在,他似乎难以压抑内心的澎湃,竟是出神的呆望了她片刻,而在他艰难的将视线移开后,不由得阖了一下双眼,深吸了口气。
不难发现,陆少英是刚刚知道与他情意缠绵的花朵儿,竟然是当朝的昌定公主,而且,她的腹中正怀着他的孩子。
席间,都是皇上、柏杨、陆明三人在说话,其余的人多是用眼神在传递着什么,各怀心事。唯独陆少英,他没再看过花朵儿一眼。
慕云开对他的侍女悄悄的说了些什么,过了半晌后,这名侍女走到柏芷兰的旁边,轻声的说:“太子殿下说:我在今日早晨才知道她是我的姐姐,她离开皇宫后,就一直住在百花山庄里。”
柏芷兰看了慕云开一眼,慕云开微微一笑。
这名侍女的传话,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由于身份的关系,以免有人起疑,柏芷兰用正常的声音问柏灵瑜:“姐姐,太子殿下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吃海鲜,我也不能确认,姐姐,你喜欢吃海鲜吗?”
慕云开笑了笑。
柏灵瑜起身,欠了欠身,道:“回太子殿下,喜欢。”
花朵儿嫣然一笑,道:“季舟葛也爱吃海鲜,特别是蟹。”
陆少英猛得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稍有兴趣的问:“季舟葛?”
季舟葛连忙离席,叩首道:“参见皇上。”
皇上示意他起身坐下,问花朵儿道:“你们认识?”
花朵儿笑得落落大方,道:“回父皇,孩儿与季舟葛认识多年了,是故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息,像是一股莫名的火在燃烧。这股莫名的火,正是来自于一言不发的陆少英。
又过了许久。
突听皇上宣道:“就依陆老的意思,明年起,由陆少英接替你的大丞相一职。”
陆明赶紧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