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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亲投向远方的目光中,有了些迷离,“就是在那年,我带着你哥哥上京赶考。那时我恨死了你娘,除了没日没夜地咒骂她,就是用尽手段往上爬。我发过誓,就算哪天我的位极人臣,也不要再认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等我真的被钦命为内阁首辅,诏书下来那天,我在府第的院子里设了酒席,准备了两双碗筷,一个人坐了下来。我以为这个消息举国皆知,你娘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会听到的,她一定会遵照约定来见我。我想好了无数羞辱谩骂她的话,摆上了她最喜欢喝的酒……那晚,我一直等到天亮,等到该上早朝的时间,才终于明白,我等了这么久,满手血污、蝇营狗苟,只不过是想要再见见她而已,就算只是一面,也就可以。”父亲的声音突然有了些颤抖,他停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臂也微微发抖。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听到父亲提起过我娘,他只是在每年的腊月三十,要求我和哥哥一定要回家拜祭我娘。
“后来呢?”我停了停问,“娘一直都没去见你?”
“你娘已经死了。”父亲已经平静了心情,缓缓说,“她离家后不久,就在乡下生了你。然后就独自去赴死了。那时你娘被以前的仇家寻到踪迹,你娘斗不过他们,为了不连累我们,她才会独自出走。
“她被那些人抓到后,还苦苦哀求他们不要再找她的丈夫和孩子复仇。那些人答应了她的要求,却把她用噬骨钉钉死在自己门派的入口,她的尸体在那扇大门上挂了半年,最后被丢入深谷,让秃鹰啄食,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这件事在当时的江湖上广为流传,为她的仇家挣了不少颜面。”
我的拳头已经攥紧,指甲狠狠刺入手心:“那些混蛋现在在哪里?”
“他们是唐门四秀,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蜀中唐门,也不再有了。”父亲淡淡说着,就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我灭了唐门满门,权力有时也会很好用。”
原来如此,八年前声势鼎盛的蜀中唐门满门被屠杀,唐门自此被抹去,原来这样。
父亲接着说:“后来知道了真相,我常想,你娘为什么要说那么狠的话,为什么宁愿我恨她?也不告诉我真相?后来我想到了,五年夫妻,她是最懂我的,她清楚我性子里的孤傲,知道如果不这么说,我一定不会放她走。她也是怕她不在了后……我会随她去。”
父亲说着,停了停:“仇恨是最持久的,你娘宁愿我恨她,也希望我能借着仇恨走下去。”
父亲缓缓扭过头,看着我笑了笑:“苍苍,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留下来的那个人所需要的力量都要比离开的那个人多。从小到大,你在我眼里都是很有勇气的,一个人在空房子里睡觉也不会哭,夜里也敢走很长的路接我回家,这次你也一定能行,不管是多么艰难漫长的路,也能一个人走下去。”
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笑着点头:“我会的。”
父亲也笑了,宽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接下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能高兴就好。”
我笑了,想了想还是说:“爹,既然知道娘已经不在,你怎么还是死守着首辅的位子,是不是心里还在觉得,只要你还是首辅,就还是能等到娘?”
父亲放在我肩上的手突然僵了,半是生气地说:“胡言乱语什么……”
“啊……爹还是个痴情种子。”我哈哈笑了起来,拉着父亲的手躲到他身后。
父亲抓不到我,只好笑着叹气:“你呀你,这毛丫头……”
这一天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期盼,傍晚的时候,我脱下皇后的礼服,换上轻便的半臂和褥裙,走出储秀宫。
在御花园外的甬道上,我迎面撞到萧千清,他的笑容淡淡的:“要出宫?”
我点了点头,并不停步,径直向外走去:“大小姐我要闯荡江湖去了……”
他轻轻地笑,在我就要擦过他肩膀的一瞬间,突然开口:“仅仅是闯荡江湖而已么?”
我笑,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穿过冬日里萧瑟的御花园,透过长长而幽暗的门洞,已经可以看到玄武门外阴霾的天空,阴沉凄冷,就像一只洞察一切的神明之眼。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我知道。
腊月的寒风刀割一样吹在脸上,被我甩在身后的萧千清手里拿着一件还未来得及递出的披风,他侧身而立,一身轻裘如雪,再没有说一句话。
除夕夜黄昏的街道,行人渐渐少了起来,偶尔有沿街的店铺还没打烊,门上挂着描有“奠”字的白纱西瓜灯,灯笼晃晃悠悠的随寒风招摇。
我信步来到西市的汾阳茶馆,这个小茶馆在跑过江湖的人中算是很有名气,三教九流的消息都在这里汇集,不过今晚可没有人是来搜集情报的。
这种时候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些不能回家过年的人,有卖唱的艺人,也有贩卖药材的商人,还有江湖羁旅的浪子。
茶馆老板在屋子正中竖了一个火炉,煮起一锅冒着热气的黍酒。客人们拿木勺把酒舀在青瓷大杯里,捧到桌上,再要上几碟小菜,相识不相识的,共坐一桌,天南地北的聊上。
我则要了几个菜,端了一大杯热酒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我酒量不高,两杯酒下肚,眼前的桌椅酒客就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的听到邻座的人说起这几天的事,有个人说皇帝驾崩得太突然,有些离奇,另一个人说皇帝缠绵病榻已久,会驾崩倒是不奇,只是时间有些蹊跷。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皇后。一个说皇后和辅政王体恤民情,居然准许百姓庆祝新年,称得上贤明仁厚。另一个说,皇后联合辅政王扳倒太后,很有些手腕,是个奇女子,另几个人就附和说不错。
我在旁冷笑了一声:“什么奇女子?自己丈夫死了居然还高高兴兴干这个干那个,要我说,是没心肝的女人才对!”
那几个人都侧目看我,我这时候穿的是男装,再加上醉眼迷离,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就笑了笑:“小兄弟,咱们哥几个说笑,皇后娘娘没碍着你什么吧?”
我挑挑眉毛站起来:“皇后没碍着我,你们碍着我了。”
络腮胡子大汉挽挽袖子:“你找茬不是?”
我抬脚把他屁股下的板凳踢飞,看着那个大汉猝不及防坐到地下,哈哈大笑:“我就是找茬,怎么样?”
可想而知,我跟那三条大汉结结实实打了一架,直打到茶馆的老板出面把我们四个清理了出去。
那三条大汉不怎么懂武功,力气虽大,也没占到便宜,我占点武功上的便宜,却双拳难抵四手,给他们打在脸两拳,鼻青脸肿也挺狼狈。
几个人出了茶馆,又扭打了两条街,最后我靠在街边的柳树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三条大汉或站或坐,也都笑了起来,络腮胡子的那个拍拍我的肩膀:“小兄弟,有什么不痛快心事,打上一架就好了。”
另一个也笑着:“说起来咱们除夕夜一起打架,也算是有缘分啊。”
我笑够了,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难道我的心事就写在脸上啊?”
他们虽然醉了,说话倒还靠谱,哈哈笑:“满脸晦气,还不是有心事?”
我也哈哈笑了起来,他们也一起笑。
笑够了,几个人又有一句没一句说了会话,天上就开始飘起雪花来。
那几个大汉说得赶快回客栈,不然明早得冻毙在街头了。临走问我有地方去没有,我说我是京城人,家就在附近。他们开玩笑说家就在京城,还除夕夜跑出来喝酒打架,看来真是有心事。
三个人说完,肩抱肩唱着家乡小调,摇摇摆摆走了。
我跑到墙角把吃下去那些东西全吐出来,酒总算醒了七分。
这时街角有人点起了爆竹,噼噼啪啪的声音里,一群小孩在笑闹着拍手。
此刻已经过子时了……现在是德佑九年的正月初一,不是什么元年,而是德佑九年。
让萧千清先做一年辅政王,发诏书谎称我怀孕……这些其实只是因为,我希望新的一年能是德佑九年。
不是别人的什么纪元,依然是德佑年间……像个傻子一样。
好像这样,就还什么都没变,好像这样,什么时候一回头,我还依然可以找到那个年轻人,就像我从未失去他一样。
莫名其妙笑出了声,靠着墙坐下来,昏昏沉沉地,我手边像是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摸过来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杨柳风,被归无常拿走后就再也不见了踪迹的杨柳风。
我抬起头,漫天大雪依然簌簌落下,人们的欢闹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身前空空荡荡,无人经过。
我低下头,慢慢把杨柳风抽出来,雪白发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