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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心烦,喝斥他:“什么不好不好的,不好这句话也是随便说的?”
那小太监这才连忙跪了下去,气喘吁吁地:“真的……真的不好了,养心殿……养心殿有人看到万岁爷吐血昏倒了……不得了了……”
“什么?”我一下站起来,转头看到幸懿雍也是一脸惊慌,我和她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抢出房门。
匆忙赶到养心殿前,这里情况已经有些慌乱,这段时间又是灾变又是打仗,本来就人心不稳,现在皇帝又出了事,甬道里居然有几个太监宫女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我气得往正中一站,大声呵斥:“天还没塌呢!都跑什么?”
那几个太监宫女估计也是一时慌了神,看到有人骂,立刻原地跪了下来。
“给我各归其位,再有乱跑的,抓住杖责二十!”我声色俱厉。
“听皇后娘娘吩咐,全都回去。”宏青带着一队御前侍卫跑进来,人没过来,先大喝。
我看到宏青,等他走近就连忙问:“万岁怎么了?”
宏青摇摇头,也是一脸焦急:“我刚听说万岁爷出事,才从家里赶过来。”他扫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幸懿雍,“德妃娘娘也在,两位娘娘不用怕,随我来吧。”
到了内殿,更是一团糟,院子里挤满了太医院那些哆哆嗦嗦的老太医,有好多衣冠不整,看起来是刚被人从家里拽来的。宏青一路分开人流带我进去,刚进殿,就看到石岩虎着脸持刀堵在东暖阁门口,暖阁的门关着,看不到里面情况。
接着灯光,我注意到石岩侍卫服的袖口上都沾着些深黑血迹,想到那天在西暖阁看到萧焕俯在桌上咳得直不起身,心跳了一下,难道他真出事了?
正想着,东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医院医正郦铭觞提着药箱,弹弹肩头的浮灰,漫步走了出来。
郦铭觞大约是本朝最闲散的官员,虽然领着正四品的太医院医正,但却从来没见他在太医院当过值,天天神出鬼没,有一半时间倒是在游荡江湖,现在连他都回来了,看来萧焕的情况真是有些不好。
我迎上去,截住他的去路,开口唤他:“郦先生。”
郦铭觞在我入宫前就认识我,笑着打招呼:“小姑娘,你也来了?”
我清咳一声,抬头看了看没人注意我们,把他拉到殿角的僻静处:“郦先生,万岁到底怎样?”
“这话我今天已经给人问过无数遍了,你要我怎么回答?”郦铭觞闲闲地笑,拈着他颌下那三缕美髯。
“郦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我真给他气得没话说。
“好,我跟你说,”看我真的气急,郦铭觞才肯开口,不过照样不慌不忙摇头晃脑,“小姑娘,你这么着急向我打探情况,是怕你这皇后还没做几天就做成太后?”
他真是没点正经,这种传到别人耳朵里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话,他敢跟我说,也同样敢跟别人说。要不是他有一手药死人活白骨的绝佳医术,早不知被杀了多少次头了。
对他这种人,果然就不能好言好语,我作势要走:“爱说不说。”
“你真的要听?”郦铭觞忽然拉住了我,脸上有了点严肃。
我站住,点点头。
“好,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我就告诉你。这事除了太后外,别的人一概不知道。”郦铭觞说着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这小子的病很麻烦。”
我知道他嘴里的“这小子”就是萧焕,凝神听着。
“太医院对外都说这小子身有寒疾,如果真要是寒疾倒好,我早给他调养好了。”郦铭觞又悠悠叹了口气,“他的体内带的是寒毒,天下至寒的奇毒冰雪情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小习武,再加上我的调理,只怕连十五岁都活不过。”
说着连连摇头,略微带气:“这小子真是太乱来!他体质本来就比常人弱上许多,前段时间和人大动干戈伤了内息,也不赶快叫我回来,自己开了些药在对付!还动不动就几天几夜不合一下眼的拖着!如今好了!弄成这样子高兴了?我又要在宫里看着他,一两个月哪里都不能去!”大约是想到要留在这个沉闷的禁宫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去逍遥,郦铭觞气得胡子一翘一翘。
我应了一声,不得不说些开导的话:“这段时间那么多事,内外交困的,他想休息也休息不了。”
郦铭觞“嗯”了声,摸着胡子不再作声,火气想必是消了一些。
他忽然拈须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如果你真想做太后,恐怕得快点给这小子生儿子。”
我愣了愣,笑笑:“这是什么话?”
“是大实话。”郦铭觞笑着,“这小子再这么折腾自己,怕是活不了几年了,你不赶紧生个儿子出来,这太后怎么做?”
正说着,东暖阁的门又开了,杜听馨走了出来,烛光下看她双眼红肿,像是哭过了,低声对石岩交待:“焕哥哥说太吵,让这些人都走。”
石岩马上厉声对外面的人说:“万岁爷口谕,今天各自回去。”
石岩人高马大,声音也不小,这一声断喝,人群响起一片告退声,散去不少。我扫了一下,看到幸懿雍和不少后妃依旧在殿外的台阶下,并没有马上离开。
现在正是各位后妃表现对自己皇帝丈夫的关爱的时候,是不是我也该学她们继续守在这里?
不过虽然是初夏,夜里露珠也很重,难道我真要傻傻学那些女人在台阶下站着?
还没拿定主意,郦铭觞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小姑娘你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进去看看那小子?”
说着拉开东暖阁的门,一扬手就把我往里面推。
“不要,郦先生,没听宣……”我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给推到了暖阁中。
门在身后迅速合上,这老大叔!我十分无奈,只好整了整有些零乱的仪容,试探着向里面走了一步。
暖阁里没有别人,很静,灯光有些昏暗,照得帷帐暗影幢幢,空中有股浓重的草药味。
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别的声音,就缓缓向内走去。
转过内室的门,就能看到那张挂着蓝色帷帐的床了,不同于后殿寝宫的奢华,这张萧焕惯常所用的寝床出乎意料的朴素。
“馨儿?”床上的萧焕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不是说了你也不必留在这里……回宫休息吧。”
我走进内室,转到床前先行礼:“万岁,是臣妾。”
对面一阵静默,隔了一会儿,萧焕才轻咳着笑了笑:“原来是皇后……免礼。”
我谢了站起来,这才看到萧焕用手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长发有些零乱地散在肩头。
说起来,这还是自从那晚我私自跑到养心殿替冼血求情后,第一次见他。
他这个样子,算是有些狼狈吧?我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
大约也是觉得尴尬,萧焕把身子轻靠在床架上,笑笑:“皇后怎么进来了?”
“不是臣妾自己要进来,是郦先生推臣妾进来的……”我脱口解释,突然有些懊恼,我是急着跟他解释什么?
幸亏萧焕也像是没有察觉,笑了笑:“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床头昏黄的烛火噼噼啪啪燃着,跳了两跳。
气氛沉闷得厉害,我等了等,先开口:“万岁怎么不小心身子,弄成这个样子?”
“这个,”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笑笑,“没什么,也是恰好撞见的小太监吓坏了,尖叫着跑出去,我叫都叫不住他……结果惊动了这么多人。”
郦铭觞说他前段时间就伤了内息,这么说自从那晚我在西暖阁里见他昏睡不醒起,他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吧。
我随口应了一声:“就是说跟那晚一样,如果没人撞见,这事情就被瞒下来了?”
他又愣了一下,笑笑:“近来事情很多,没必要再添麻烦。”
我笑,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些讽刺:“万岁真是心系天下,鞠躬尽瘁啊。”
他笑了笑,抬起眼睛看我:“哪一朝的皇帝不该为子民鞠躬尽瘁?这是本分,皇后谬赞。”
他那双黑得过分的眼睛深处总是一片冰冷,看得人很不舒服。
我躲开他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不耐烦,想也不想开了口:“郦先生说,怕万岁天命不永,下次万岁再招幸臣妾的时候,别嫌弃臣妾,我想为万岁诞一个龙子。”
他的目光猛地闪了一下,再次移到我的脸上,静静注视着我。
话已经说完,我心里却突然一惊,早死这种事情,通常都很犯帝王忌讳,我却不假思索说了出来,他会不会恼怒?
我的冷汗还没下来,他轻笑了笑,呼吸有些粗重,却像是没有生气:“好。”
“一言为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