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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妍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咬牙开口:“我爹爹早年在江湖上游荡过几年,但是自从娶了我娘生下我,就在京城附近种地为生,我们一家过得很安逸。可是前年来了些宫里的人,说是要征我家的田。我爹爹本来就是烈火性子,又会些武功,哪里肯服,和他们吵上了,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拉住我爹就是一顿打,说他忤逆犯上,再吵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爹年纪大了,也敌不过他们那么多人,给他们打得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过世了。没了田地,又没了爹,我家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后来宫里招宫女,我娘就把我送了进来。”
娇妍说着,眼里有了些泪光:“那些官老爷总说着爱民如子,要体恤民情,都是胡说!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又哪里体恤过我们?我恨死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了。”
我认真听着,等娇妍说完,握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娇妍,你进了宫还练武,难道是想找万岁爷报仇?”
娇妍愣了愣,低下头没有吭声。
我知道我说到她心里去了,想起前段时间冼血的那次行刺,叹了口气:“我劝你不要再以卵击石……你对万岁,没有一点胜算。”
娇妍有些惊讶,抬头看我:“我爹说他这套掌法得自一位世外高人传授,江湖之内罕逢敌手,虽说宫里侍卫多,但我只要抓住机会,难道还杀不了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
我看着她笑了笑,退后一步:“用你最厉害的招式攻击我吧,不用害怕,只管拿出十成功力。”
娇妍更加惊讶;“皇后娘娘……”
我向她点点头:“没关系,只管来。”
娇妍举起了手掌,轻叱一声:“我来了。”然后一掌劈来。
她这一招果然是个厉害杀招,不但大开大阖气势逼人,还藏着无数后招,手掌未到,一阵凛冽的掌风已经吹到了我颊边。
她攻到眼前,我轻抬起手。
娇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手臂被我牢牢握住,有些结巴:“这,这……怎么可能……”
我松开她的手臂:“这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万岁和我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大。”
“万岁爷?”娇妍已经有些回过神,“他也会武功,他武功怎么样?”
我顿了顿,眼前浮现出萧焕那双深黑无底的眼睛:“深不可测。”
娇妍有些发楞,我轻拍她的肩膀安慰:“所以就算你避开了所有的御前侍卫,和皇帝近在咫尺,你也没有丝毫胜算。”
连冼血这样天下第一的杀手,最后也还没有得手,何况只是她一个懂点武功的小宫女。
“可是……”娇妍仿佛如梦初醒,挣扎着说。
“把这个事情忘了吧,晚上睡不着,你还可以来这里练功,如果你被别人发现了,就说是我教你的掌法。”我向她笑笑,转身准备走。
“皇后娘娘,”娇妍在身后叫住我:“你恨万岁爷吗?”
“嗯?”我奇怪地转过头。
“你恨万岁爷不恨?你人这么好,他对你又不好,你恨他吗?”娇妍问我。
我人这么好?想想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人好,这话如果让小山听到,她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然后拿出我从小到大整她的那些劣迹来说。
我笑了笑:“娇妍,其实有时候,人心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是喜欢就是喜欢,是恨就是恨,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是喜欢还是恨,或者是既没有喜欢也没有恨。”
我不知道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听懂了没有,站在月光下,她蹙着眉。
我又向她笑了笑,转身走上长长的回廊,回廊里很暗,身体渐渐隐入黑暗,走了一阵回过头,娇妍依旧站在满地如霜的月光中,身影清晰。
朝政局势不见好转,枝头的树叶也还没有开始变黄,幸懿雍就在这天晚膳前,派人过来邀我去翊坤宫赴宴。
我含笑玩味着被她派来的宫女脸上恭敬的表情,想这或许是个鸿门宴。
兵来有将挡,水来有土淹,我吩咐小山今晚不必准备晚膳,就带着娇妍去了。
西六宫距离都不远,翊坤宫很快就到,走进轩敞的前殿,幸懿雍早布下了一桌佳肴,看我进门,她连忙迎了过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赶快扶起她:“姐姐这是干什么?咱们姐妹还要见外,这里又没有外人。”
幸懿雍含笑站起来:“就算皇后娘娘和臣妾亲近,这尊卑之序,也不能不守。娘娘总是娘娘。”
我也笑着:“姐姐就是太拘谨了,以你我情分,还提这些做什么?”
幸懿雍继续笑:“其实臣妾早就想请皇后娘娘过来一叙,一来拜谢娘娘赠书,二来我仰慕娘娘仪德,一直盼着能和娘娘谈心叙话。”
我不免跟她客气几句,两个人相携入席。
幸懿雍既然请我过来,她翊坤宫中的三位才人自然也都在场。
筵席开始,幸懿雍和三位才人轮流向我敬酒。轮到武才人过来,她先是抬头飞快瞥了我一眼,然后赶快低头擎过酒杯:“皇后娘娘请。”
前段时间她给我整治的不轻,虽然萧焕事后也安慰她了一番,却是从那儿以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宠幸她了。没了圣宠,她现在的日子必定不好过,估计也明白了不少事情。
我淡笑着问她:“武才人这几天还好吗?做新衣服了吗?”
以为我又要戏弄她,武才人慌着摇头:“不敢,不敢,臣妾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做新衣服吗?”我笑。
“嗯?”武才人愣了。
耍她也耍够了,我笑着去接她手里的酒杯。
“娘娘,不能喝。”站在我身后的娇妍突然劈手把酒杯夺了过去,举到眼前看了看,“有毒。”
“娇妍懂得辨毒?”我有些意外。
“回娘娘,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些行走江湖的诀窍。”说着把酒杯给我看,“这酒上泛着磷光,一看就知道是下过毒的。”
角度稍加变化,果然就能看到清澈的酒水上反射出淡蓝的磷光,我点点头:“原来这么简单。”
那边武才人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毒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下的,我不敢,娘娘……”因为惊惧,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大胆!那日皇后娘娘只不过是稍稍惩戒了你一下,你竟然投毒想要加害娘娘,真正心如蛇蝎。”一向雍容大度的幸懿雍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脸的怒容,看向我说,“娘娘,那天你在御花园惩戒了武才人之后,她就向我哭诉,说什么娘娘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当时狠狠地责罚了她,因为不想让娘娘为这等小事费神,才没有告诉娘娘,哪知她今日竟敢妄图加害娘娘,真是不知好歹!”
幸懿雍说得义愤填膺,我却听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她知道武才人得罪过我,为了不伤和气笼络与我,她就把这个武才人推出来,向我示好。今日投毒的事,我相信她没有直接动我的胆子,就算娇妍没有发现,她也一定会在我喝下去之间就阻止我。
稍微有点奇怪,幸懿雍得到了太后宠信,如今在宫里可以说是日渐得势,根本没有特意讨好我这个皇后的必要。
而且我听说她的父亲幸羽这段时间一反多年的政见和态度,对我父亲多有笼络。
这对父女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手腕从宫外一路耍到宫内来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做出大度的样子:“那么姐姐说,该如何处置这个武才人?”
“当然是如实禀明太后娘娘,赐她三尺白绫,意欲加害娘娘,本就是死罪!”幸懿雍说得斩钉截铁。
吓得早就瘫坐在一边的武才人听到“死罪”两个字,就叫起来:“德妃娘娘,你好狠的心……你……”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我用指尖轻敲桌面,看着武才人在地上哭得抽搐,丰满圆润的肩头瑟瑟抖动,抬头说:“姐姐,武才人虽然可恶,但是我毕竟也没有喝下那杯酒,要不姐姐卖给我个面子,下毒这个事情就此揭过。这个武才人,改日我和母后说我不喜欢她,把她贬入冷宫算了,姐姐看怎么样?”
幸懿雍一愣,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放过武才人:“娘娘宅心仁厚,越发衬得这奸佞小人卑鄙可耻。”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心人,但看着这么一个正当韶龄的女子就这么因我香消玉殒,我还真没那么狠毒的心肠。更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我们处在这深宫之中,身不由己。
经过这番折腾,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我也没了胃口,正想离座回宫。有个小太监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礼都不知道行,就结巴着:“不……不好了,万岁爷不好了……”
我正心烦,喝斥他:“什么不好不好的,不好这句话也是随便说的?”
那小太监这才连忙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