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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翌敛眸肃穆道:“安,休要胡闹,这位姑娘是我授意收留下的,并非是什么奸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兄长,便止于此罢,否则莫要怪我无情无义。”
韩王见他面无表情并非像是在说笑,也清楚兄长说一不二的个性,便突兀地松开了手间的力道,他自小便十分听从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兄,与权势地位无关,纯粹是敬重敬畏他一身惊人可怕的治国才能与算策谋略,从前是,如今也是。
那婢女转瞬失去了依托,顿时软软地摔于地上,浑身颤栗不止。公子翌过去将她扶起,那女子立时跪下拜谢救命之恩。
韩王暴怒:“王兄,连你都要忤逆我是吗!”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之后他不屑于多言,怒不可揭,当下摔门而去。公子翌抬首,眼茫茫的望着他离去的黑色背影,轻叹:看来新任的君主,不但残暴、专横,诸事多疑,对于政务又无己见、懦弱无能,韩,算是无救了。
目送韩王离去,他便转身出了门,去了禁闭祢祯的房间,自袖中取出钥匙开锁,开门进屋,只见她依然端庄秀丽地坐于案前,对于案上的食材并未动上分毫,他神色一抿,眼中竟透着担忧,随即唤婢女重新做了一份滚热的晚膳换上。
她并不吃食,他便亲自取了汤匙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她不说话,他便一句一声地细言慢语,好让她都能将他的话听进去,到最后她的固执,终是让步三分,肯张嘴慢慢地吃起他送到唇边的米粥。
他便一面喂一面淡声道:“祢祯,你莫要这样抵触,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知这对你并无益处。”
她仍是不言。
他似是也毫不在乎,继续慢声道:“我晓得你怀疑我的身份,我在此可以向你保证,在下确是如假包换的公子翌。”
她亦是不言。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在此之前,在下唯独做了一件对不起你之事。”停顿下来,见她淡漠的面上慢慢有了几许讶异的表情,他抿起唇,满意地淡笑,又道:“你的眼看不见,是我在你的膳食中动了手脚,而并不是羽箭之毒所留下的后遗症。”
她面上的惊异慢慢放大,抬起头一双澄澈明媚的眼睛对上了他波光潋滟的美眸,她病态的脸容由苍白转为了青紫,埋于桌下的素手不停地颤抖着,甚至连唇瓣都在狠狠地打着颤,她用瞎掉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公子翌,这个男人太过可怕,太过阴险狡诈了,她竟不知他的心计到底有多深。
他缓缓伸过手,抚过她用白布条捆缚的双眸,眼底有心疼的怜惜,他将她的头置于自己的臂弯里,垂手抚摩着她乌黑的秀发,轻柔地说道:“你莫要害怕,我已下令在你的饭食中放了解药,只要你日日听话吃饭,不再绝食,不久之后,你的眼当可复明。”
她沉默了很久,久得宛若过了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细长的睫毛动容些许,复又抬眸凝视着他,虽看不见,心里却平复了许多,短短半刻,她一眨不眨地睁大眼睛,冷静地反复地思考着,很快地便彻底想通透了。
他说得极对,一味的抵触和对抗,于她自身而言,害永远比利来得巨大,她必须尽早配合治疗,恢复视力,然后远远地离开他,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遇见这个只会权害利用棋子,不将人命当真、无情冷血,权谋手腕却出奇干净利落的可怕男人。
不论,他是或不是真正的公子翌,对她来讲,都再也无关紧要。她现在就像是他玩弄手中的一只蝼蚁,顷刻之间,就可被捏死。她非(提供下载…87book)常的厌恶,自己的性命时刻被人掌握操控的感觉。
自那以后又过了半载,公子翌始终都未兑现他的承诺,她的眼依然没有恢复光明,终日不知白日黑夜地被囚禁在客栈的上房里,准点时会有婢女送来食物,便又匆匆离去了,她甚至来不及与她说上半分话。
公子翌每隔三日会到她的屋上呆上一会,温柔体贴的态度,轻轻地微笑,低声细说几则近来城里的有趣见闻。她完全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对于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来说,即便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也不会彻底敞开心扉,开怀大笑。快乐?她被暗无天日地禁闭太久,甚至都快要忘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她的表情自始自终是淡漠的,仿佛是一个充耳不闻的聋子,对他的冷漠,对他的无视,对他的决绝,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仍是照旧,无论她愿是不愿听,他都将此作为信条,每三日一行。
她曾问他,为何要毒瞎她的眼,他却只笑而不言。她说,不论你有何卑鄙的目的,我都不会让你达成的。他却笑了,答道:在你心中,我便只是那样的人么?
她沉默了良久,良久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是。在我心中你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眼中除了利益再无其他,不择手段的伪君子。”他的双眸一黯,掠过淡淡的凄凉,也许是伪装得太好了,他只是沉然地在笑,并未对此表态。
一日之后,他亲自下达了解除□的命令,携她出了客栈的大门,她先是怔怔的望向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激动,握紧了他搀扶的手腕迈着大步向前走,甚久都未接触过阳光的面庞,高扬地抬起,他注意到了她幽禁太久不得见天日的肤色,已显出病态的苍白骇人。
街道的转角处,停了一辆黑色华贵的马车,他扶持着她上去,与客栈店家轻声交待几句,便也一道上了车,执手放下了垂帘,对车夫淡淡地道了声:“起程吧。”
他又看了一眼,安静沉言地坐于身边的女子,琉璃徜徉的双眸神色难辨,他蓦然转眼看向窗外,有些爱怜的叹息:快要结束了罢,对她而言,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马车一路向北,马不停蹄地行驶,直到见着前方高耸巍峨的山脉乃止。时已隆冬,太行山余脉连绵起伏,远远望去云雾缭绕,白雪漫漫。再往内的地势甚是不平,积雪深厚,不利于车马进入,他便付了车马费,缓缓扶着她下车。
他们踏着没过脚踝的白雪,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路途,毒害加之囚禁,令她的身子骨虚弱了很多,不消片刻便疲乏了,这时却望见烟雨朦胧的太行山脚下有一处灯火人家。见屋内无人,他径自推门而入,她出声制止:“这样随意进出人家,怕是不好。”
他笑了笑,并未停下手里推门的动作,慢声道:“无碍,我早已托人将此处租赁下,姑娘愿住上多久都没有问题。”
闻言,她便不再多说,面上也未显得出有多愕然,毕竟这个男人的心思有多缜密,城府有多深,她早就见识过了。
小屋是极其简陋的单间,一张大炕和一张棉絮铺成的大毯子,他拾了一些存有的柴火,将炕火烧得温热适中后,便扶她上去歇息,待她躺好,他默默将她的手挽到被褥里,拉紧实了棉被,在她的颈部掖了掖,而后很自觉地栖身睡在离她稍远的地毯上。
他对于男女之别的礼数,还是相当周全的,分寸也掌握得相当得当,即便过情的欲望萌升、干柴烈火、共处一室,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他轻轻一笑,这天下之内,岂会有比他更会控制自己情感之人,他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很好,晚晴到死,都不知晓他其实是深爱着她的。有些时候,为了权位,是可以抛弃一切的,这其中也包括感情。
他自嘲地抿唇一笑,转了个身,便沉眸睡了。此刻她无法看到,他竟连熟睡侧卧的姿势都比常人来得优雅,双眸轻轻地阖上,表情十分的闲适安然。
她闭上眼,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手心里握着温暖的棉被,思绪纷乱得可怕,转过身面朝里面,她纤长的指尖将雪白的被褥掐得道道斑白,一年了,与公子翌出逃凤府,风雨同行,同甘共苦的日子,足足有一年了,他对她的温柔,她统统看在眼里,说对他毫无感情那是假的,但并非是男女之爱罢了。
他与生俱来的资质便是不落于人下,不甘于平凡,却甘愿带她过上了她一直想要的淡定平庸的生活,仗剑浪迹四海,日日清粥小菜。他非(提供下载…87book)常地了解她内心的渴望,可他不断膨胀的野心和铁血手腕,注定命定不凡,他无法给予她更多的奢求,她亦十分地明白,不久后他便将要放手于她了。她马上就会获得自由,可心里却不太平静,仿若风雨急骤来临的前夕,两人维持着的气氛诡异得令人害怕不安。
那以后,公子翌每日都亲自贪黑早起取满整碗的晨露调配解毒药贴令她口服下,而后又强挺着日趋发弱的身躯,冒以生命危险采来太行山悬崖峭壁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