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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覆盖在他的肌体上,尽量保持自身的静止,企图以内力感受他体内微弱得几欲感受不到的脉息搏动,是的,还未死亡,真是个坚忍顽强的男人,他由衷地佩服着瑶姬。
大概便是这样的假象,骗过了安,才令他误以为瑶姬死了罢,连尸体都懒得带回去处决,便任凭他曝尸荒野,而瑶姬也因此才有幸捡回了一命。
……
窗外依然是暮雨连绵,他站立在窗前,敛起明若秋水的美眸,静静地遥望着雨景伤怀。
瑶姬伤得不轻,浑身上下一共八十九处伤,其中重伤十处,在这般重创下还有命活下来,不啻是个奇迹。
就如榻上醒过来的人,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口的人,始终都说过一句话。也许是屋外照入的光太过刺眼,又或许真正耀眼的是此刻窗边的人,他的眼睛好似被扎得疼痛,立刻就闭了起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入谷底,从来都不相信在那样绝境里,竟然还可以活下来。
是公子翌救了他吗?他紧闭着眼,躺在榻上,反复地思索着一个问题:他到底为何要救他?
“醒了么?是否有觉得哪里不适?”公子翌缓慢地自窗边走了过来,坐在他的榻边,以手背试了温度,仿若自言自语地道:“烧已经退了。”
“公子……”瑶姬有些犹豫,那些话终还是难以问出口。
“是我救了你。”
“公子……”
“你以为是我派人将你赶尽杀绝。”公子翌沉眸看他,口吻是淡漠而肯定的。
“不是你?!”瑶姬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激动地几乎要从榻上滚下来。
“不是。”短而柔和的二字,却仿佛是蕴含着强大的气势,决绝得令人不容置疑。“你可曾想过我又为何要杀你?”
“我……”
“既然并无出手的动机,我派人追杀你,又折回来救你,岂不是大费周章。纵然是对我再重要的棋子,恐怕我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他踱步走至窗边,静静地伸出手将雨点落于掌心,凝眸视着远方烟雨朦胧的山的轮廓出神。良久后,他深吸口气,淡淡道:“瑶姬,你如若不信,在以后的日子里,便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罢。”
瑶姬闻言,眉宇间微微拧起,忍着四肢百骸、撕心裂肺的痛感,只默默地下了踏,匍匐于他的脚边:“请公子追究属下不信之罪。”
“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是我的棋子,不是我的下属,只是我真心真意愿意深交的友人,你有自由和权利选择相信我,或者是背叛我,不论是做何决定,我不会怪你。”他亲自俯身将瑶姬扶将起来,素来淡漠平静的美眸,在说话的这一刻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那个叫瑶姬的男子,是他一生唯一在乎的友人,超脱于生死、权富、地位之外。
“以上,便是我想说的,至于你信或是不信,不在我的操控范围之内。”吟风缓缓起身,好看女气的手指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长裳,眸疏浅影地望着东面的天际,不紧不慢地说着,仿若事与他截然无关。
“那么……瑶姬,去了哪里?”蔚染也不抬头看他,冰冷的瞳孔紧盯着地面,指骨狠狠地抠着黄沙,手臂上的筋络宛若要爆裂开,肩膀微微一动,好像在忍耐着不堪的过去,不一会,他的手指已被粗糙的沙砾磨得鲜血模糊。
“死了。”吟风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悲哀地望了沙地上的他一眼,慢声道:“为了不引起安的察觉,我连夜归了王宫,离开前留足了养伤的药和食物……”顿了一会,他微微叹息:“可是瑶姬他没有吃我留下的药,食物也不曾动过,待我十日后再去看望他时,已经浑身僵硬,死在了榻上。”
他永远都忘不掉,瑶姬死时的凄惨模样。身负重伤的他,畸形地趴在榻沿上,咬破了手指用嫣红的血在地上,一笔一划地艰难写下:“公子,在下负你。”之后,他大概就断了气,趴在床沿的半身滑到了地上,而下半身仍还留在榻上,这样连死都不得安乐的姿势就一直保留到十日后,他再见到他的时候。
瑶姬是个重情信义的男子,并且太过自尊和偏执,死者已矣,“负”字作何解释,已无法清楚。
他无法猜度瑶姬选择死亡的真正原因,也许是指他违背了与他约定好好活着的信条,心怀愧疚;又或者是因为令纯洁无垢的孩子沾染上了满身仇恨,一生都无法逆转的杀戮,而无地自容。最有可能的是,他深觉自己对恩主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猜忌并给他埋下血海深仇的伏笔,而他不仅不计前嫌,还给予自己连绵不尽的恩惠和好意,对于血性男儿来说,这带给他的羞辱,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多、来得狠。
蔚染冷笑了一声:“既然瑶姬死了,话你如何说,如何颠倒是非黑白,也无从证实了。说了那么多,又有何意义。”
“阁下大概会错意了,我的本意并不在是否要令你相信此间几分真假,不过是将我所知道的告知与你。你莫要忘记了,你不念情爱弃守祢祯,无非是为了复仇,但如若这份血海深仇本就是子虚乌有,还有弃守的必要么?”
“我如若仅是想化解你我的私人恩怨,又何必待到此时此刻才与你道来。”彼时,他的唇角漾出一抹诡异的温柔笑容,缓缓地道:“况且,江湖之大,我结下仇家又岂止你一人,多你或者少你,皆是无关紧要。”
“最后……容我提点你一句,杀死你父亲的人,固然是我不错,但是你可曾想过,那一夜率兵来的人,若不是我,十五年后的今日,你是否还有命,站在我面前。”换作任何一人,那一夜,国师府都绝不可能有人侥幸活下来。
当年韩安仍是念念不忘并未斩草除根,故他十日后重返故地替瑶姬收尸后,又去了附近的村落买了具孩童的尸体带回去,并告知他那个孩子已亡故,韩安对于他这个兄长的话,素来坚信不疑,至此才打消了继续追杀的念头。
蔚染沉默了很久,淡漠问道:“当年我父亲卜得一卦,谏言你乃是妖孽转世,祸国殃民,颠朝覆国,也是假的?为的不过是蛊惑君心,扰乱朝纲,以便暗中谋乱?”
吟风优雅地笑了笑,眼睛里泛起晶莹的亮光,以手捋了捋被风吹拂乱的碎发,轻轻道:“非也。你父亲并无说错,我,的确是妖孽转世。”只不过妖孽是个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人罢了。
“瑶姬死后,你为何又随我至了晓晴楼,一呆便是几年?”
“瑶姬在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非你莫属。那时我发现随他多年的弦琴不见,便猜测是给了你,于是派人查出那把琴的来历,原是晓晴楼司镜赠予瑶姬,那是太宸宫一龙子的管辖之地,便顺道去了那里看你是否安好。”
“祢祯懂得那一曲《广陵散》,也是你教导的罢。”
“自然是。”他淡淡的微笑:“若不是如此,以你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个性,又有哪个女子能近身于你。”他的记性可堪是过目不忘,瑶姬所作那一曲《广陵散》不过仅闻过一遍,便已将音律牢牢刻在了心间。
“时不待人,出秦的车马在酉时三刻启程,去或是不去见她,你随意罢。”甩下一句毫无感情的话语,吟风的身影没入大片的黑暗中,在他转身一瞬间,蔚染望见了他莫测的双眸弥漫起了深邃的迷茫和忧伤。
那个男人是爱着祢祯的吧。他对自己说。
不可置否,此刻的蔚染已深信了吟风口中所谓的事实,如若那是假的,那么也未免太过天衣无缝了。
他们的谈话太过漫长,以致连浓墨席卷的黑夜到来都不曾觉察。夜里风凉,吟风默然而去,他走在夜色里的背影显得孤单寂寥,宛若一根飘摇欲坠的浮萍,单薄紫裳下他孱弱的身子微微发抖,唇色亦变得苍白,而嘴角却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弧度。
在蔚染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优雅从容,平静镇定,仿若无论什么都是事不关己,无论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心境,亦不可能令他方寸大乱,这也包括他极度衰弱的身体。
他始终是云淡风轻地笑着,苍凉的夜色将他白皙的脸容映得更加苍白无力,将他幽深的黑眸衬得更加深邃无光,而他却似毫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一样。
大片旖旎的红光彩云染遍了西面的天空后,随之而来便是无止境的黑暗。
马车里的女子仰躺靠在窗边,清澈黑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波光,凝眸视着遥遥无尽的黑夜深处,他依然没有回来。虽然绝情绝情的发着毒誓,与他永生不见,但哪怕只是从远处看了那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