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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限不过是占卜算得,即便是司镜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蔚染更不可能知晓。
可是,来自两千多年的后世墨吟风将事由始末看得透彻,一清二楚。秦王政22年,王贲水攻魏都大梁,史称“屠大梁”,城坏,斩魏王假,魏灭亡。那是史书上生生记载的事实,不过寥寥几句枯燥的文字,又有谁会去在意历史无法涉及的死角里,一个为保魏国而不惜代价的公主,远赴大秦缔结的一段姻缘。据他推测,那不久之后,曾经相爱的秦王与她反目成仇,然后她便会死去,这便是她的一生。
所以,她不会出现在嬴政一统六国,功成名就的光环之下,所以,秦始皇不曾册立皇后,只为了这个他一生最挚爱的女子。
蔚染提剑走了,司镜说过复仇尚早,不可操之过急,他本欲逆了他的意思,但最终还是没有出手。除了那个十三年后诛杀他的预言外,还因为他不想趁人之危。如若至此,那与他当年将蔚家上下一千余人斩杀又有何分别。
她站在烈烈呼啸的寒风里,双手合拢,对着手心里呼了口热气。不知蔚染还有何要事,竟让她先独自驭马前来这个绿洲边缘的小木屋。虽说她的夜视能力不佳,不过这匹马儿倒很是聪明,安稳平坦地便将她驮至这儿。
将缰绳在木桩上系好,她摸了摸乖马儿的头,马儿发出欢快的声音回应着。她忽然低下头,脸孔有些沮丧,喃喃自语道,“你看你比你的主人讨人喜爱多了,这么亲切温和,他啊整天就知道绷着张冰块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哪个女孩儿敢与他走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家。”
马儿把头伸过来蹭了蹭她,她被逗得咯吱笑一笑,拍了拍它的脑袋,便转身入屋,按照蔚染指示的方位摸索一番,顺利地点上了烛火。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却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来住,火烛油灯之类的照明工具备得齐全,东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布画,背景是清雅的白色和一簇高洁的落白梅,微微敛眸的少女矜持地立在白梅下,抚弄着凋零的梅花神伤,寥寥清丽的身段,一身白色的素裹,她婉约得仿佛是云中漫步而来的仙子。
淡画右面的空白,用娟秀深黑的笔迹刻下竖列文字:一生的挚爱,祢祯,蔚染之妻。
那时她正捧着茶杯在画底下观赏,见到那肉麻得起一身疙瘩的情话后,“噗”地一口茶水全喷在了墙面上,好在壁画挂的足够高,没有被口水与茶水的混合物弄脏打湿。
回到桌案前,连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将久久难以平复的心情淡定下来,她的眼中有泪,默默地凝眸视着乌黑漫天的窗外,内心百感交集。蔚染,既然爱得那么深,为何当初却与我决断,若没有你狠心无情地将我抛弃,我俩决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纠结难解的地步。
回不去了,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深黑的夜里,他驾驭着黑马狂奔,疯狂地挥舞着马鞭,急速横穿过了漫漫黄沙,抵达了一个高高隆起的沙丘。他高坐在马背上,远远地望见绿洲边缘亮着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那种亮光温暖而明媚,好似在指明着他归家的路途。
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美好的幻觉,他是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在外跋涉艰辛的结束旅行后,带着一颗激动雀跃的心疾驰归来,而等候在家里的是他一生最爱的女子,亦是他的妻子。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冰蓝色眼睛在夜里好像会发出幽美的蓝光,他重新持拿起马缰准备向着家的方向前进,遥远的地方却传来猎隼幽远嘶哑的低吟。
猎隼在空中盘旋一周,终于落在了他的肩上,收拢双翅,昂首挺胸,高傲的姿态就像个誓约忠诚的战士。猎隼名叫蓝,足下缚着一条蓝色丝带是为记号,是专属为他与嬴政互通情报的信使,他仔细审查了一遍,这一次蓝的足部并未捆缚任何信件,嬴政放回了蓝却未交待任何事,是否代表着——一切竟在不言中。
他在给他施压,他要他明白,莫要再心存非分之想,所有的妄念都是决不可能发生的。
不论他对她是否存有爱意,她,永远都只是他秦王嬴政的女人,一辈子。
他调转马头,远远地朝亮着灯火的小屋望了最后一眼,似若有人倚靠在窗侧幽远的眼眸宁静地与凌空他交汇,一闪即逝。他眉目轻扬,淡而无情地扬唇一笑,“对不起,祢祯,这一次我又负了你。”
手握成拳,掌心里逐渐愈合的伤痕再一次撕裂,血滚滚涌出,滴落下没入黄沙中,静若无声。他拔出银亮细剑,沿着伤痕纵横各切下一道深而细长创口,他要将失落真爱的痛像烙痕一样永远刻在肌体上,永志难忘。
为了复仇积蓄力量,他从来都可以放弃一切,生命,爱情,或是全部。
爱情,既已被他舍弃了一次,再一次置之不顾,又何妨?
他转身而去,冷漠阴狠,没有对感情存有一丝留念,淡淡对肩上的猎隼,道:“蓝,我们走吧。”
拉起马缰,策马奔腾,冰冷的铁蹄踏着漫天黄沙急行,有猎隼沙哑的声音划落天际,又有谁会知道茫茫的黑夜里,在这个偌大的沙漠里,曾有人,亲手造就了一次又一次最难以挽回的错过。
他又何尝不明白,有些错过,失去了,就是永恒。
她呆立在窗前,手里持着的茶杯已凉初透,一壶茶水热了又热,始终都还等到他的显身,月已过了中天,离天明大概不过二个时辰,若是再晚了,便谈不上多久的话了。
“蔚染,你为何还不来?”
咸阳派来的军队不久将至,明日一别,怕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也许会是一生一世吧,她将双手交叠安放在胸前,闭起眼默默祷告。
这时,忽而自远方纷沓来马儿的嘶鸣伴随着节奏极快的铁蹄声,她霍然睁开了眼,探出身子查看,然而夜色太过深沉浓重,她什么也都看不清。
是他吗?是蔚染来了吗?她灿烂地笑起来,喜悦是发自于内心。
然,马蹄声又骤然停顿,绝响在山谷的另一侧,她的心顿时一惊,侧过耳静静倾听,无论多么地用心,除了骤冷呼啸的狂风,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有关于他的声音。
不愿与我相见叙旧么?为何你总与我遥遥相望?
她的笑意迅速掩没,焦急地扯过榻上的御风斗篷,随意地往头上一罩,由于动作太过仓促匆忙,黑丝斗篷的一角牵扯到了案上的火烛,烛光随即湮灭,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掩门向外飞快地奔跑着,纤细的足部仅穿着薄靴,踏入凉如冰霜的黄沙,寒意刺骨漫上心头,她仍是不忘竭尽全力地奔跑。
夜色昏暗,她时常被大颗的沙砾绊倒,跌得生疼,但是又咬咬牙立刻挣扎地爬起来,向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不止。
蔚染,再等等,我就要到了。所幸马蹄声没有再次响起,她估摸着他应该是停留在了一个视线颇佳的山丘上,在她过来时,她也曾在那停驻,看着绿洲边缘族人家的灯火通明,内心里也会一同感到温馨暖意。
她翻过了一座不高的沙丘,又向前走了几十丈,终于远远望见了那骑坐在高马上的青年男子,他削瘦的身影没入黑暗里,十分的模糊隐隐只浮现轮廓,但她肯定那是蔚染,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欢快地冲他招着手。
但是他没有听见,更难以觉察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浓重黑夜了,那一抹小小的芳影。她并不气馁,更加坚定地加快的步伐行进,不过三十步的路程,很快便会到达了他身边,她暗自对自己说着。
她没有看见他慢慢握住了马缰,狠狠一抽,带着箭雨般凌厉的速度呼啸而去,当她抵达那座高高的山丘上时,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一次,错过了吗?我以为,这一次,会不一样。
她安静地栖身蹲下,缓缓抱住自己冰冷的身躯,身体散放着不可遏止的寒意,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抖,同时也落下了冰凉的泪。
接近黎明时分,深蓝苍穹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堆积在她较弱瘦小的肩上。她宛若一缕幽魂漫无目的地在沙漠上游荡,脸色发白,气若游丝,唇角已冻成了青紫。因为是深夜,绿洲边缘灯火人家早已坠入梦乡,而小木屋那微弱的烛光也在她出来前打翻了,她分不清部落的方向,没有一盏孤灯为她指明回去的路。
她疲惫地笑了笑,找了山丘的背风面坐下,脱下素白色的薄靴,脚踝已肿得大了一倍,创伤是在刚才跌下时扭伤的。用手轻轻揉了揉,痛得她立刻皱起了娥眉,寒冷冰霜的雪夜里,竟痛得她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