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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夫人伸出纤指,轻触高殊的唇,阻止他说下去,“王主,无论怎样,在妾身心里,您是天下最温柔,最好的人。”
高殊伸臂,拥抱鸢夫人。
夕阳中,两人紧紧相拥,久久无语。
祭天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四季如春、从未下雪的邺城,反常地有了天阴欲雪的征兆。
鸢夫人辰时起床,在宫女的服侍下梳洗。从宫女口中得知高殊已经出发去了侓台,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不安。仿佛,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作乱的大臣皆已被镇压,祭典上有天狼骑护卫,高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想到这里,鸢夫人稍微安心了一些。
望着放在床头的木偶,鸢夫人心中泛起了一丝温暖和柔情。王主他始终那么温柔,对她那么好,即使是因为她的缘故,越国陷入了穷途末路,他也没有责怪她,更不曾在大臣们的责难中,推她出去死,换取自己生。——只要高殊狠下心来杀了她,并将一切过错、罪愆推在她身上,那些作乱的大臣就会停止做乱。说到底,那些人都是越国的臣子,他们恨的人不是越王,而是她。他们可以原谅“昏君”,却不能原谅“祸水”。其实,即使高殊赐她一死,她也不会怪他。因为,她确实为了自己的私欲,做了太多错事,造下了太多罪孽。
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鸢夫人来到了蚕殿,去看长明灯下,装在坛子里半死不活的萧太后。——每天早上必来看一眼萧太后,是鸢夫人的习惯。
鸢夫人必须保证萧太后没有死,她要让她活得长长久久,求死不得,求死不能。看着萧太后凄惨的模样,鸢夫人觉得快乐,满足,一直以来,复仇是她活下来的唯一意义。
★ 177 侓台
萧太后还活着,她睁着黑洞洞的“眼睛”,“望”着鸢夫人。她颈部到耳后的皮肤已经腐烂了,有虫子在腐肉上蠕动。
鸢夫人俯视着萧太后,冷冷地道:“你看看你现在凄惨可怜的下场,李氏与萧氏这么多年的恩怨斗争,最后赢的人,是我李氏。”
“喋喋喋——”萧太后发出凄厉的笑声,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喉咙中吐出嘶哑含糊的语句。——鸢夫人为了听她在酷刑的折磨下发出的哀嚎声,求饶声,没有割掉她的舌头。“最后赢的人,不是李氏。”
“那是谁?难道是萧氏么?”鸢夫人鄙夷地笑。
萧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诡笑:“最后赢的人,正坐在玉京的九龙御座上。喋喋喋——”
鸢夫人闻言,僵立在了原地。说到底,李氏和萧氏都是输家。鸢夫人、萧太后,乃至年华、宁琅、高殊、轩辕楚都只是棋子,坐在高处纵观全局、执子下棋的人是宁湛。那个聪明的、绝情的、隐忍的九五之尊,梦华之主。
“无论萧氏、还是李氏,都输了。哀家可怜,你比哀家更可怜!喋喋喋——”萧太后大笑三声,头垂了下来,没有了声息。
侍女走近一看,禀报道:“夫人,她已经死了。”
“我为什么比你更可怜?为什么?为什么?!”鸢夫人奔到萧太后身边,大声质问她。可惜,萧太后永远也无法再回答她了。
如果,鸢夫人没有执着于仇恨,从冷宫业火中逃出来的她,和高殊相逢的她,可以获得新生,得到幸福。可是,她被仇恨束缚,作茧自困,亲手埋葬了新生的自己,也将越国推向了灭亡,将高殊推向了末路。
鸢夫人怔怔地站在萧太后的尸体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移步回到了紫鸢宫。萧太后死了,她的心中莫名的空虚,恐惧,以后又会有更多的噩梦来纠缠她吧?
春风殿。
宁琅坐在梨花木桌边练字,宝儿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绣花。鸢夫人来到宝儿身边,宝儿站起身来,“小姐,您怎么了?”
鸢夫人的脸色非常苍白,她冷冰冰地道,“她死了。”
“啊?!”过了一会儿,宝儿才反应过来,萧太后死了,“她死了,我们的大仇也得报了。”
宝儿的语气非常疲倦,不仅没有一丝开心,反而像是舒了一口气。
“宝儿,我很可怜吗?”鸢夫人突然问宝儿。
宝儿一怔,急忙摇头,“小姐怎么会可怜?您是越王最宠爱的鸢夫人……”
“可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鸢夫人抱着宝儿,眼泪滑落脸庞。
“小姐,”宝儿抱着鸢夫人,轻声安慰她,“一切都会好的,宝儿和琅皇子会永远陪着您……”
“嗯,一切都会好的。轩辕大将军已经赶来邺城,这两日大概就能抵达。有他在的话,内乱可定,王师可退,王主就不会忧心如焚了。越国又会回到以往一样,王主和我也能继续无忧无虑地纵情欢乐……”鸢夫人露出一丝笑容,道。
“夫人,侍卫统领在宫外求见,说是王主有诏令。”一名宫女匆匆来报,打断了鸢夫人美好的幻想。
“宣他进来。”鸢夫人道。
侍卫统领参拜完毕,鸢夫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主命属下今日巳时保护鸢夫人悄悄出宫。”侍卫统领垂首道。
“出宫?出宫去哪里?为什么要出宫?”鸢夫人问道。
“这是王主的信,让属下呈给鸢夫人。”侍卫统领将一封信呈上。
鸢夫人好奇且不安地展开信,是高殊的字迹。
“吾妻鸢儿:言之甚愧,鸾凤五载,至今尚不知汝名……”
五年前,高殊和鸢夫人在花城相遇,鸢夫人自名为“鸢”,高殊一直不知道她的真正姓名。
“忆昔当年,弑父屠兄,乃得称孤。为帝十六载,民怒臣怨,苍天厌弃。今者,三军逼城,内乱迭生。吾思量再三,欲以吾命偿天债,平人怨,定民心。冬祭之日,正可以死以谢天下,以赎前罪。此番吾死,并无牵念,唯剩一念在汝。越国难保,江山已倾,吾殁之后,朝臣必会加害于汝。汝可趁祭典之际,遁出宫城,远赴他地,以保平安。自此相忘,勿复再念。珍重。高殊绝笔。”
鸢夫人看毕信,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来。王主他,他竟然决定在冬祭中以死谢天下,平民愤?他竟然丢下她,自己去赴死?!
侍卫统领催促道:“夫人,时间紧迫,请您赶紧收拾细软,属下保护您出宫去!”
鸢夫人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站着。
宝儿见侍卫统领催促得急,小声提醒鸢夫人,“小姐,小姐……”
鸢夫人回过神来,摇头,“不,不,我不走……”
侍卫统领道:“夫人,这是王主的命令。”
“我不离开越宫。来人,备车,我要去侓台!”鸢夫人吩咐道。
侍卫统领不敢违抗鸢夫人,不敢多言。
鸢夫人走到宁琅身边,看着他,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他,“琅儿,重逢以来,你还从来没有叫过我娘亲……你现在能叫我一声么?”
宁琅咬着嘴唇,仍旧固执,不肯叫鸢夫人“娘亲”。
鸢夫人苦笑,放弃了。她对宝儿道:“越宫危险,不能容身,你和琅儿跟随侍卫统领出宫去。出宫之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到乱局平定下来之后,去花城投奔王师,回玉京去吧。”
宝儿大惊,道:“小姐,即使要回玉京,您也要和琅皇子一起回去啊!”
鸢夫人笑了,“我不回玉京,我要去侓台。”
“小姐,您去侓台做什么?”宝儿焦急地问道。
“王主他,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得去告诉他我的名字……”鸢夫人喃喃地道。
“那,小姐去哪里,宝儿就去哪里。”宝儿道。
鸢夫人伸手,抚摸宝儿的脸,神色悲伤:“你跟我走的话,琅儿怎么办?”
宝儿刚要回答,却被鸢夫人打断,“我知道你对我忠心不贰,愿意陪我赴汤蹈火,同生共死。可是,我希望你带琅儿离开,平平安安地活着。让你和琅儿来到邺城,陷入危险,是我的过错。你、你就当你的小姐已经死在七年前的大火中,不要再挂念她了……我也不是她了,我只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一个为了复仇而活着的可怜的人……”
“夫人,车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