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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淡淡道:“无妨。”
田济、年华继续赶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不远处的旷野中,隐隐出现一片气势恢宏的军营。
月光在积雪的映照下,亮若白昼。年华极目望去,一大片灰白如铁的营帐蔓延到天际,营地东北角是黄沙滚滚的演武场,迎面可见壁垒森严的瞭望楼,定点散布着熊熊燃烧的营火。——大名鼎鼎的白虎营,终于到了。
年华被田济安排在营帐中休息,但是她却没有休息的心情。她换上了从将的轻盔,静静地坐着,等待天明。
“呜呜呜——”日出时分,信兵吹起了悠长的集合号角。三声号角响过之后,全部将士已集合完毕。年华登上箭楼,观望着楼下潮水般的将士。
日出东方,光照山峦,队列森严的士兵们正在操练。充满生气的朝阳下,每一张脸都精神抖擞,每一声呐喊皆震天彻地,如此声势浩大的演练,年华还是头一次见到,激荡澎湃之情,顿时溢满胸膛。
年华正看得痴住之际,一名侍从兵匆匆跑来传话:“年从将让小的好找,田副将请您马上去中央营帐中,诸位将领都在等着您呢!”
“我这就去。”杀威关终于摆下了么?年华不禁摇头苦笑。
牛皮帐篷伫立在寒冬的朔风中,双翼白虎图腾的军旗猎猎飞扬,营帐内散发出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
年华走向营帐,随着她的脚步,轻盔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年华刚掀开挂着牛角陀铃的厚重帐幕,就被二十七道利剑般的目光齐刷刷射中。二十七名男女将领呈两列左右排开,严阵以待地审视着新来的从将。
男女将领们有的须发戟张,如同龇牙怒目的金刚;有的面目慈祥,但却不乏彪悍和精干;有的丑恶狰狞,仿如修罗道中杀出的厉鬼;有的美艳妖丽,但却自有一股戎马疆场的强悍。
白虎营中,武官的等级依次如下:主将,副将,大中都督,左右校尉,左右从将,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以及各队营官。今日列队在位的一众武将,既有年华的上司,又有年华的部下。
见年华不过是一名纤弱少女,所有人的脸上都浮起不屑的冷笑。
田济站在东方主位上,二十七名将士之间并没有空位。他们出给年华的第一道难题,就是让她站对与自己身份相当的位置,如果年华站错了位置,立刻会引来恶意的哄笑。如果第一回合就输了气势,那后两回合就更难应付了。
年华舒了一口气。还好,根据盔甲、佩饰判断武将的身份,对于将门出生的她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情。不过,令她为难的是怎样才能站入队列。身为左从将的她应该站入的位置,左右皆是高愈八尺的黑面壮汉。两个黑面壮汉站得严丝合缝,别说她整个人想插、进去,恐怕连伸进一只脚也是妄想。
田济的神情与众将一般冷厉,俨然已与年华划清了界限。年华也无法向他求助。众将的眼神都带着轻蔑与讥讽,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哭鼻子。
虽然冷漠神情,但田济心里还是为年华捏着一把冷汗:她毕竟救了小姐,是大将军的恩人,能不能做白虎营从将倒还在其次,万一真被这群没轻没重的恶虎咬出一个好歹,——之前在杀威三关中丢胳膊少腿,甚至一命呜呼的新将领并非没有——他还真没办法跟大将军和小姐交代。算了,虽然一定会招来众将诽议,自己还是出手拉她一把吧。田济正犹豫着准备开口,但话却哽在了喉中,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彻底惊呆了。
年华走到两名门神般的猛将跟前,立定。
“借过。”年华微微一笑,左脚向前迈了半步。
两名猛将冷笑着低头,望向身高只及自己胸口的少女。
年华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她只是轻轻地站上前半步。然而,两名白虎营中最悍猛野性的汉子,居然一扫方才倨傲自得的神情,黑面中露出了惊惶与恐惧。
年华的脸上笑容无邪,再一次淡淡重复:“借过。”
在众将狐疑与惊讶的目光中,两名猛将倏然齐齐让身,腾出了中间的一方位置。两人的手微微颤抖,额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浸出。
“谢谢。”年华笑了笑,从容地站入队列中。
田济与众将正惊疑不定,年华对面的右骁卫“妈呀”一声脱口惊呼。众人循着右骁卫的目光望去,都不由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年华刚才站着说“借过”的地面上,赫然浮现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营帐搭在裸、露地表的硬岩之上,岩石可不是松软的稀泥砂土,哪能抬脚一踩,就踩出个脚印?众将领骇得面面相觑,明白了那两人为什么恐惧。
田济心中忧喜参半,喜的是年华暂时平安,忧的是杀威关才刚刚开始。
“众将听令!”田济大马金刀地站出来,声如洪钟地命令道。
二十七名将领立定,齐齐转头望向田济。
“今日,本副将为向大家介绍一位新从将——年华。”田济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年从将是大将军器重的人,大家的玩笑不要开得太过火。”
众将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年华之前的无言威慑,显然燃起了这群猛虎的斗志。
★ 019 挽弓
一名从将服饰的光头汉子,挺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站了出来,“年从将初来乍到,想必还没去过演武场,不如由我带你去。”
年华打量这名右从将,只见他昂长七尺,光头纹面,表情十分狠厉。
这就是第二关么?为什么要去演武场?他们在耍什么花样?虽然心中念头百转,年华面上却淡淡一笑:”那就有劳从将了,不知从将如何称呼?”
“巴布。”
沙尘滚滚的演武场上,白虎旗帜猎猎飘扬。
见到诸位将领一起到来,正在散练的士兵们立刻让出了一片空地。他们已经听说有新的将领到任,都在盼着这场杀威关的好戏,毕竟清苦枯燥的军营生活难得有点刺激。
一名武卫装束的娇俏女子站出来对年华道:“年从将是天极将门出身,想必骑射之术一定极其了得。”
年华谦虚地道:“只是略通一二罢了。”
“那,武卫乌雅就来讨教一二了。”乌雅击了击掌,士兵立刻捧来两张玄铁弓,一红一蓝,各附雕翎箭一支。
年华无奈地道:“如何讨教?”
乌雅微微一笑,皓齿洁白:“等一会儿,有人会放出百只飞鸟,谁的箭射下了飞鸟,谁就赢了。”
用箭射飞鸟?这是箭术的入门基础,即便是普通的弓箭手,也不会觉得这有多困难,年华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
等到阵势真的摆了出来,年华才知道自己没听错。八名士兵手提鸟笼,站在校场的八个方位,随时待命放出飞鸟。不过,想射中一只飞鸟,恐怕是难于登天,因为四周有几十名弓箭手,正张弩挽弦,将寒光森森的箭簇对准了站在校场中的她和乌雅。等一会儿,田济一声令下,放出的不仅是笼中飞鸟,还有铁弩上的利箭。躲开箭雨的同时,要射中一哄而散的飞鸟,这不仅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更是一件玩命的事。
年华攥紧了手中铁弓,皱了皱眉,望向离自己不远的乌雅,“有必要这么做吗?”
乌雅挑了挑眉,“怎么,你怕了?”
年华叹道:“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犯不着赌上性命吧?”
乌雅冷笑:“疆场之上,军营之中,命是最轻贱的东西。”
年华道:“生命再轻贱,每个人也只有一次。”
乌雅道:“你退缩了,认输了?”
年华摇头:“不,不退缩。”
正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她选择戎马疆场,选择守护重要的人,白虎营是她踏出的第一步,她当然不会放弃。
年华面无表情,搭弓扣弦。
乌雅屏声凝气,左手挽弓。
田济一声令下,弓弩手和士兵齐齐动作。飞鸟出笼,扑向天际的瞬间,森寒的箭簇飞蝗般攒射而至。年华和乌雅不约而同,一起扑地,翻滚,刹那间弓弦骤响,一红一蓝两只羽箭从箭雨的缝隙中插过,疾风般射向惊翅飞散的鸟群。
箭雨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