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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让儿女们去上香祷告,皇帝却没有踏入荣安堂。药物的作用终究有到头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点。迫切需要卧床休息。
皇帝在宫人们的服侍下靠在龙榻的软枕上面,季良全亲自盖严实了薄被。瞧着陛下泛了青色的脸庞,他又是心疼又是伤感。偏偏皇帝还不肯休息。一定要他取那幅画像来。他满心的无奈,却拗不过君主的意志。还是去取东西。
“陛下,您歇会儿再瞧吧。”季良全双手捧着画像,不死心地劝道,“就歇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点儿奴婢一定叫醒您!”
皇帝喘了两口粗气,严厉地喝道:“拿来!”
季良全无法,只好将画像双手递给皇帝,眼巴巴瞅着皇帝将画吃力地展开。不是他不帮忙,而是每次皇帝都不假手于人,非要亲手展开画像来不可。
这张画像年头显然不短,装裱得相当考究,显见下了一番大功夫。画上是位身穿玄色常服的青年,长眉入鬓、目若点漆。英俊样貌还在其次,这青年手握书卷倚在一株枝节虬劲的松树之下,微笑着的神情散发着动人心魄的无穷魅力。
他的笑容真正的令人如沐春风,这是发自内心的亲切和善,没有半分作伪。光是一幅画像就能让人对这青年产生好感。而季良全知道,画像能传递给人的感受尚不及面对真人时的感受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先孝仁太子。他天生就是能够让人轻易对他产生好感的那类人。当年有人说,太子殿下的笑容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就想靠近他、信任他、热爱他!
然而这样一位文才武略无不精通的大周最合适的储君,却因为一个女人断送了他本该辉煌璀璨的一生!季良全瞥见皇帝陛下的眼眶已经潮湿,赶紧无声无息地退下。
将寝殿的所有宫人都挥退,且吩咐无论谁来都必须拦阻,季良全仔细关严实寝殿里外三重门,这才赶着去服侍皇帝。
绕过龙榻前的垂珠纱幔,他听见低弱的说话声。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每次皇帝陛下要看那幅画像就会自言自语,所以他才将宫人们都赶离。他凝神听了两耳朵,皇帝陛下正在絮叨玉松公主的一些事儿。
说起运动会开幕式那场升旗仪式,陛下显然很高兴,不住口夸赞,最后说:“严儿啊,媺儿这孩子相貌虽不像你,但这纯孝伶俐的性格与你却是一模一样。父皇还记得,那年你才三岁,父皇的生辰,你送给父皇的贺礼就是最让父皇喜欢的东西。”
季良全在心中暗叹,诸儿女当中,皇帝陛下最最喜欢先太子,否则也不会对玉松公主如此宠爱上心。松鹤延年,松与鹤都是象征长寿吉祥的瑞物。陛下的心意可以想见。
和以前一样,皇帝陛下并没有对着画像说太久的话。他轻轻抚摸着画中人清俊柔和的眉眼,低声道:“你享受不了的,让媺儿替你去享受也好。父皇早些年心里存着疙瘩,让这孩子很是受了委屈,但如今对她的疼爱并不弱于当年对你的。我儿,如今她这么有出息,你在天上瞧着也欢喜吧?”
幽幽叹息一声,皇帝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好,仍然让季良全拿去存放。季良全回转时,见皇帝还大睁着眼睛不休息,又劝道:“陛下,歇歇吧,一会儿公主过来又要念叨您哪!”
“怀睦王叔告诉朕,说是玉松儿跑去问他有关玄鹤骑的事儿。季良全,你说会不会有人在玉松儿面前嚼了不该嚼的舌根?”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热度,冷冰冰地说,“朕整天躺在床上不露面,莫非外头以为朕已经不行了?!”
季良全吓得冷汗直冒,慌忙跪倒磕头道:“皇上请息怒,这事儿奴婢马上就去查!”
皇帝陛下宠爱先太子,但是太子薨逝后,他对待东宫诸人可半点没手软。玄鹤骑四散各处边军,就连被皇帝视为子侄的安叹卿都没能幸免去边疆吹冷风的待遇。玄鹤会的主要骨干属官也都天各一方,当年身为太子伴读的谢孚还是皇帝的亲外甥,同样跟着遭贬的父亲谢骏回了谢家老宅。
如今玉松公主突然和玄鹤会扯上关系,季良全深知,这事儿绝对不能为皇帝所容忍。他斟酌着言词说:“陛下,公主殿下大约只是听谁提起两句,应该不是与玄鹤会有来往。”
“朕不是疑心玉松儿。那孩子谨慎小心,绝对不会胡乱掺合进什么事里去。朕没有将东宫的人留给玉松儿,是怕她因主弱臣壮而被挟制。严儿走后,玄鹤会以兰真和谢骏马首是瞻。玉松儿若是与玄鹤会坐实主仆身份,恐怕只会是别人手上的布偶,任人摆布。”
皇帝陛下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季良全急忙给他揉胸口,又喂他喝了几口茶。皇帝继续说:“玉松儿毕竟是个公主,朕想着,她若平庸,朕便让她安安稳稳做个清闲享福的普通公主就行了。”
“可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朕的玉松儿与朕的严儿一样出类拔萃。既然如此,朕为什么不给她权力,让她替严儿为大周继续尽心力?”皇帝摸索着从枕下掏出一枚缨络,如同方才抚摸画中人那样轻柔地拨弄着缨络上串着的明珠。
这枚缨络是武令媺学做女工的第一件成品。说实话她的手艺真心不算出色,勉强能入眼罢了。可是皇帝陛下却爱惜如至宝,须臾不肯离身。
“还是自己的人手用起来方便,忠心也有保证。”季良全不愧是皇帝的心腹,相当清楚皇帝的用意,“皇上您似乎不打算让玉松公主知道她的真正身世吧?”
“何必呢?平白叫孩子伤心。”皇帝眼波温柔,喃喃道,“朕做了她这么多年的父皇,早就把她当成朕的亲生女儿。朕可没有什么隔代亲,会去偏疼孙一辈。在朕心里,玉松儿就是朕的亲生女儿,是朕的小心肝。”
季良全感慨道:“不要说公主殿下与您的关系,这大周天下的子民都是皇上您的孩子!”
皇帝看了季良全一眼,点头微笑道:“你说的对!哪怕玉松儿与朕没有血缘关系,朕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又是如此孝顺聪颖,朕也会当她是亲生女儿!”L
☆、第五十一章 终身误
有句话说,生恩不及养恩重。便是一条小狗也能养出真感情,何况是会说会笑的大活人?!只是这段往事实在有无法启齿之处,皇帝每每思及心里都像针扎一般地疼。
早在十几年前,敦庄皇后去世时,皇帝陛下就知道武令媺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知道的这么晚,为了先皇后的数年隐瞒他还暴跳如雷过。
然而,听说此事时,先皇后已是弥留之际。皇帝陛下与先皇后乃少年结发夫妻,即便是出于政治联姻的目的,到底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有真感情。瞧着发妻奄奄一息的样子,他还能怎么样呢?
先皇后强撑着病体,跪都跪不稳,只能趴在皇帝陛下脚边,满脸泪水断断续续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也似说了出来。
明辉夫人赵氏原本只是珍卉园的莳花宫女,本份老实地在园子里种着她的花花草草,安心等着到了年纪便能出宫。
没成想,某日皇帝陛下突发兴致跑到珍卉园去看还栽在盆里的花草。素面朝天的赵氏却难掩秀丽,尤其是一双沉静淡泊又明亮生辉的好眼睛深得皇帝喜欢。
男人的兴致犯了那就是迫切要解决的事儿。皇帝直接就在珍卉园赵氏满是花香的简陋房间里宠幸了她,封她当了选侍。赵选侍承宠后还是不愿意离开珍卉园,皇帝便赐她住在园子附近的沁芳阁中。
但没过多久,孝仁太子就中了西疆蛮女的蛊毒。皇帝忧心爱子,又见怒于西疆蛮族,立刻把赵选侍扔在了脑后。
对他来说,赵选侍就是珍卉园里一朵清新但并不倾城绝艳的小花。他一时看见。喜欢上了,便摘下来闻闻嗅嗅亲亲。此时有了要事,这朵小花自然就被抛在脑后。
再说中了蛊毒的孝仁太子,长期没有找到解药,身体日渐虚弱。他一日要吐好几次血,吃不下、睡不着。阖宫都为太子殿下的病情而惴惴不安,每天都有宫人触怒了沉浸在焦躁伤痛中的皇帝被处死。
圣手神医是太子微服出游时无意中认识的忘年至交。在太子毒发后赶到太宁为他医治。确定太子身中的是西疆蛊毒。圣手在寻找解药之前先费尽心思寻到了一盆奇花,其花香可以让太子好过些,起码能勉强阖眼入眠。
这盆奇花说来也奇怪。似乎能识人。它倒是不排斥圣手的照顾,却对别人不屑一顾。若不是圣手侍弄,这花便几度萎靡,甚至现了枯黄之相。但圣手要去寻解药。根本不能常留太宁。
珍卉园的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