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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安被他戳中弱点,有些难堪,恨恨道:“还不是因为刘棉花那老狐狸非要跟我作对,结果倒便宜了唐泛那帮人,你也不必激我,我何尝不希望兴王能继承大统,只可惜我这个首辅的权威不如唐宋宰相远甚!但凡陛下现在透露出一点废太子的风声,内阁必然会四分五裂,到时候有内阁带头,那帮言官也会恃无恐,蜂拥而上,那才是我们真正的麻烦!”
彭华也叹了口气:“是啊,万老弟,元翁这也是没办法,我大明自立国以来便讲究立嫡立长,如今太子居长,名正言顺,那些人只要抓住这一点不放,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万通不以为然:“那些言官还不好办么,发配一两个,其余的就不敢开口了!别说得好像他们骨头多硬似的,前几年继晓被陛下迎入宫的时候,不也有好几个人上蹿下跳弹劾他么,结果怎么着?陛下将那林俊下了诏狱,其他人就都没声儿了!嗤,说到底也是一群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
彭华道:“如果没人带头,他们的确只会是一群无头苍蝇,一旦有人带头,就像元翁说的,那些人立时便会前仆后继,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麻烦,那些人说的虽然是废话,可即便是陛下,也无法忽略他们的意见。”
万通阴狠道:“那就把带头的打下来!”
他看向万安:“现在内阁里谁是跟我们作对的,刘棉花那老家伙吗?”
万安摇摇头:“刘吉虽然处处与我过不去,但他这人惯会看人下菜碟,从不与陛下作对,所以只要陛下流露出废太子的意思,量他也不会公然反对的。”
万通有点不耐:“那到底还有谁,元翁不妨明说罢!”
万安虽然为了巴结万贵妃与万家攀亲戚,可他却打从心底瞧不起万通这样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人,更何况他现在怎么说也是首辅,万通却仗着姐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连跟自己说话都毫不客气,万安心中不快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还是彭华有眼色,他看出万安潜藏的不悦,笑吟吟接口道:“我与正言自然是自己人,除此之外,内阁之中与我们说不到一块去的,无非就是刘吉,刘健,徐溥,唐泛了。徐溥是讷言君子,老好人,到时候他就算开口反对,也辩不了几句话,不必将他放在心上,唯刘健与唐泛二人稍有可虑。刘健这人性子急,素来风风火火,而唐泛口才了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此二人又心向太子,届时必然据理力争。还有,唐泛那些同年也多是言官翰林,光是让这些人聚集起来,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万通对唐泛的印象,却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被逼辞去东宫侍读,而后又不得不去外地办差的小御史上。
他不是不知道唐泛入阁,可对方如今在内阁也只是排行末尾,论理来说根本谈不上任何威胁,谁能想到如今大家将废太子的阻力拉出来一遛,这唐润青居然也占有一席之地了?
彭华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出言提醒道:“万老弟,你可别忘了,尚铭当初便是全拜唐泛所赐,才会被打发去南京扫地的,殷鉴未远,唐润青此人不可小觑。”
万通:“那二位的意思是?”
彭华:“为防夜长梦多,此事宜速战速决,决不可再三拖延,甚至交由内阁来议,最好是陛下乾纲独断,直接将废太子的诏书颁发了事,到时候木已成舟,谁也说不了什么。”
万安摇摇头:“不可能的,陛下不是这种人,他这辈子就没有做成一件乾纲独断的事情。”
要论这世上谁是最了解皇帝的人,万安肯定是其中之一。
他很明白,如果皇帝是那种我行我素的人,他就不可能喜欢万贵妃,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悼恭太子被万贵妃毒死了,正因为皇帝性情柔软,所以才会优柔寡断,也才会喜欢万贵妃那种女人。
万安分析道:“以陛下的行事,他若是要废太子,必然会先召我谈话,再让我去给群臣透个风声,征询群臣的意见,最后才下定决心。”
万通烦躁:“那还弄个鸟啊!到时候扯皮都能扯上一年半载,这期间如果陛下有个万一,太子还不是顺理成章继位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此事得抓紧才是!”
彭华笑道:“别急,我还有个法子。”
万通忙问:“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彭华道:“既然陛下无法决定,那就由我们来帮他决定。”
他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万通听罢喜动颜色,一拍大腿:“这主意不错!我们就是要把太子逼上悬崖,架在火上烤,让他自己退无可退,主动跳出来,到时候内阁再跟进,看陛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些言官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万安尚且有所犹豫:“但内阁其他人……”
万通不耐烦:“那些人都各怀鬼胎了,又不是一条心的,何足为惧!到时候我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元翁就别再左右迟疑了!”
万安看看万通踌躇满志的神情,又看了看彭华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这两人决心已定,只得咬咬牙:“好罢!”
万通这才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此事只会成功,不会失败,只要兴王成为太子,我等便大功告成,元翁且等着坐收荣华富贵罢!”
就在皇帝与继晓那一番对话过后不久,也就是成化二十二年十二月廿三日的时候,钦天监监副赵玉芝上言论星象事,曰慧入北斗乃客星犯主之兆,恐应在东宫。
这是第一次有人明确将金星凌日和慧入北斗这两件事和太子联系在一起。
赵玉芝的话仿佛是一个信号,还没等皇帝作出回应,也没等群臣反应过来,钦天监再度上报,说是天现彗星守日。
所谓彗星守日,天下大乱,兵革大起,群臣并谋天子亡。
群臣并谋天子亡,那不就是盼着皇帝早点死,好让太子登基么?
这么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谁能受得了?
即便旁人不说,太子也坐不住了。
他连忙上疏请罪,说自己才疏德浅,惟愿退位让贤,以保父皇身体康健,大明万世太平。
别说太子,众臣也都要纷纷上疏辩白,说自己绝无不臣之心,天地可鉴。
就像有人被弹劾就要上疏请罪自辩,然后顺便在家避嫌一样,未必是这人真的有罪,而是一种必要的姿态,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以免授人把柄。
太子的请罪疏呈上去之后,论理皇帝应该下诏慰勉,表示天象之说不可信,你我父子之情不会动摇云云。
然而令人不安的是,这一次,皇帝却没有丝毫的表示。
不得已,太子又上了一回请罪疏,依旧如同石沉大海。
这下子,傻子才会看不出皇帝的态度。
皇帝明显是对太子不满意,想顺水推舟了。
大家都有些茫然惶惑。
此时距离金星凌日的出现,不过才刚刚过去两三天。
事态发展得太快,以至于所有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唐泛也不例外。
他固然很聪明,又比常人多了几分细心谨慎,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人之所不能。
天象应在太子身上,太子请罪,这是应有之义。
皇帝没有对此作出回应,这也是皇帝的自由。
他又没有说要废太子,谁都说不了什么。
所以当卫茂奉了汪直之命前来找唐泛,要他想办法时,他只能苦笑。
“你们汪公莫不是把我当成庙里那些有求必应的菩萨不成?我能有什么法子?”
卫茂也跟着苦笑:“您好歹想个法子罢,汪公说,情势所迫,太子殿下不得不上疏请罪,总该有人出面给陛下一个台阶下,化解这场僵局才是,您是阁老,此事当由您来做!”
汪直的原话肯定没有这么温柔,不过唐泛也习惯了,闻言就摇摇头:“陛下现在若要废太子,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直接上疏阻拦,但现在坏就坏在陛下什么都没说,我这一开口,岂非反倒激怒陛下?”
卫茂对这些朝政大事并不了解,他也只是负责传话而已,闻言便也跟着惶惑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唐泛道:“毫无疑问,钦天监说这种话,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否则怎会直指太子,太子在明,对方在暗,这是无法扭转的劣势,所以才会屡屡为人暗算。为今之计,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再说。你回去转告汪公与怀公,让他们千万勿要在陛下面前为太子求情,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顺便回去告诉汪直,唐泛每天已经足够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