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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郎中连忙应下,又汇报了一些情况。
福建的说完,自然就轮到下一个了。
会议上的发言,本来就不是按照地域上由北到南或者由南到北的顺序来进行,而是依照大家的座位来区分的,陆同光坐在唐泛左边,冼郎中坐在唐泛右边,按照从右到左的顺序,冼郎中说完,就轮到唐泛,然后才是陆同光。
张尚书的目光从冼郎中那里移开,落在唐泛身上。
“你便是新来的河南清吏司郎中?我们好像还未见过面罢?”
唐泛起身行礼道:“正是下官,这几日下官前往拜见部堂,不巧部堂外出不在,是以未能碰上,还请大人恕罪。”
张尚书拈须一笑,倒是通情达理:“既然是不巧,何罪之有?坐罢,依你看,河南清吏司的情况如何?”
尹元化闻言,心中自是一喜,唐泛刚来没两天,有个屁情况可说,还不是得由他来说?
想及此,他不由挺直了背脊,想要开口。
却听唐泛说道:“下官到河南清吏司数日,发现这里人浮于事,拖沓成风,许多陈年积案因为疏忽大意而错判漏判,甚至随意糊弄,确实有不少值得改进之处。”
这人没毛病吧,怎么一说话像疯狗似的乱咬?尹元化不由扭头瞪着他。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唐泛。
唯独唐泛面色如常,淡定自若,仿佛方才那些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大人真疯了吗?明显不是啦~下回就该轮到他大出风头,横扫四方啦!
1、甲乙案子是确有出处的,发生在万历年间,而且案情被我改动了一下。
2、福建契弟成风那个也是历史存在的问题,很多太监祖籍福建,据说两者是有联系的~
3、唐大人现在写的新的问刑条例,历史上是有原型的,在文中这位太子朱佑樘登基之后,明朝出了个《问刑条例》,就是在《大明律》的基础上,对一些原来没有规定的问题进行延伸规范。这里出自唐大人之手,就是对后文的一个暗示,你们懂的~
第58章
当所有人的脸色因为唐泛的话或多或少都起了一些变化的时候,唯独张尚书笑了笑;甚至有些和蔼地问:“既然如此;你可有什么章程;不妨提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唐泛道:“身为刑官,本该明习律令才是;但我翻阅旧年卷宗时,发现河南清吏司诸员不说通晓律法,只怕连《大明律》都未有翻看一下;全凭个人喜恶来断案;如此长久以往,才使得司内卷宗错乱;旧案纷杂。”
“就拿去年开封府呈上来的一桩案子来说;有两兄弟因财产继承而起纠纷,为了打赢官司,双方互揭对方阴私,其中还牵扯到人命官司,对错真假难辨,开封府因觉棘手,便上呈刑部决断,当时此案正好呈到尹员外郎那里。”
听到这里,尹元化心中咯噔一声,隐约猜到唐泛想说什么,但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凭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唐泛又道:“结果尹员外郎判决将两兄弟各责打一顿,又以情理说服他们身为同胞兄弟,应该互相体谅,据说开封府接到刑部判决之后,依言照办,事情果然很快平息下来。”
张尚书拈须颔首:“你特地将其拎出来说,是否后来又出了什么问题?”
唐泛拱手:“部堂英明,正是如此。我查看此案的时候,发现兄弟俩互相揭发的阴私里,还包括了一桩人命官司,虽未知真假,但尹员外郎并没有责成开封府彻查,反倒将此忽略过去,此其一。”
“还有,与财产相关,《大明律》早有明文规定,可循例而行,若无律可循,方才以情理判之,但尹员外郎未曾翻阅明律,也不管其中规定,便草草断之,致使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必将使地方官员视律法如无物,如同尹员外郎那般随心所欲。”
尹元化再也忍不住了,他腾地站起来:“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怎么随心所欲了!那两兄弟的官司打了十多年,他们所说的许多事情早就无从查起,又如何断定真假!我从情理人伦出发,劝说他们要本着兄弟之谊,互相友爱,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此事,不必事事诉诸官府,又有何不妥?!”
唐泛淡淡道:“问题就出来他们互相揭短上,我看了卷宗,当时他们互相揭短,为他们出来作证的,都是双方妻儿,以及他们两人其他的兄弟,《大明律》早有云,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证主,所以这些人的证词,通通是不能生效的。然而尹员外郎在对下行文时,并没有明确指出并斥责这种行为。另外,若是财产久决不下,就该一切以律令为标准来裁断,而不该让他们自行协商。我曾派人去调查,发现在刑部下文之后,这两兄弟的争执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如今已是闹得乡里尽知。敢问尹员外郎,你所说的按照风俗人伦对他们进行教化,教化又在何处?”
尹元化语塞,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连忙诘问道:“你来刑部上任不过四五天,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案子的进展,莫不是在随口胡言不成?”
唐泛摇摇头:“你莫不是忘了,锦衣卫在各地皆设有卫所?”
尹元化瞠目结舌,这家伙竟然让锦衣卫去查案?问题是锦衣卫又怎么会听他的?
他隐隐发现唐泛此人好像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没等他反应过来,唐泛便先声夺人:“太祖皇帝早有言:凡政事设施,必欲有利于天下,可贻于后世,不可苟且,维事目前。盖国家之事所系非小,一令之善为四海之福,一令不善有无穷之祸,不可不慎也。此话足以发人深省,虽已过百来年,犹需我等铭记于心,不可或忘!”
他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尹员外郎是出于一片好心,希望那兄弟俩能够放下成见,忆起同胞之情,以免酿成手足相残的惨事,然而太祖既然颁下《大明律》,便是希望我等有律可循,似那等风化败坏的争产案,既然双方已经争了十多年,那必是不会惦记手足之情的人,自当严格依照律法来查办,而不该妄想以人情伦理来感化他们,否则地方官有样学样,以后大可不必翻看《大明律》,一切从情理出发,想怎么断案就怎么断案,岂非如太祖所说的那样,一令不善有无穷之祸?尹员外郎,你这是好心办坏事啊!”
尹元化已经被他各种偷换概念绕得头晕脑胀,嘴巴张张合合,脸色青青白白。
想发火吧,显得太没风度了,主要是这里坐的都是上司同僚,不能做影响不好的事情,但是想反驳吧,他又一时想不出铿锵有力的反驳言辞。
特别是当对方搬出太祖皇帝的话时,虽然明知道唐泛是在把小事往大里夸张,什么一令不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争产案而已,什么时候就上升到“一令不善”的高度了!但他还真没法反驳唐泛的话,难道能说太祖说的是错的吗?还是说这案子没有那么严重?
如果他这样说的话,唐泛肯定又会引用太祖的话来反驳自己了。
不过学生吵架吵输了,不代表老师就会坐视不理。
就在此时,梁侍郎缓缓开口:“唐郎中这席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大明律》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教化万民的,若能先以情理教化之,自然不需要动用律法,我等虽在刑部,但身为朝廷命官,本身就有教化之责,自该先以情动之,以理说之,如果百姓不听教化,最后才以律治之。所以本官以为,尹员外郎所判,并无不妥之处。”
高人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看见这个场面,众人虽然还是一副端庄严谨的表情,但内心早就热血沸腾,一个个兴奋起来了。
老师看不过学生被欺负,开口帮忙,唐泛要怎么应付?
难道跟侍郎吵架吗?
那可是他的上司,不管唐泛说什么,都会有失庄重,被别人视为轻佻的。
唐郎中初来乍到,不甘被孤立打压,主动在会议上发难,找尹元化开刀,结果惹恼了尹元化的靠山,梁侍郎亲自为学生转圜。
这下唐郎中总该服软了罢?
不过他这一服软,也就意味着他怕了尹元化,以后在自己那个司里说话的分量就不管用了。
心里这样想着,大家坐得笔直,但视线早就在几人之间转来转去,虽然像陆同光这样的厚道人,难免会为唐泛担心一下,但更多人还是抱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本官也早就觉得,部中人浮于事,总有些不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