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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是那不断翻转的手臂,和弯下去的腰肢,让这支舞特别的惹人爱怜。
我看着她的脸庞,有些恍惚。
当晚,我翻了她的牌子。
常喜是个直爽的女人,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李妍谁更美?
然后脱去了所有的衣服。
望着她完全裸露的身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走过来,用懒散的目光看我。
“你是画师,该给我个答复。”
真是奇怪,在她强势的霸道面前,我竟变得十分听话。
我让她在我面前旋转一周。
然后告诉她,她的脸颊没有李妍温柔,眼睛没有李妍多情,身材没有李妍窈窕,双腿没有李妍修长……
我言听计从的对她进行着最中肯的评论。
她却已冷笑着扑上来亲吻我的嘴唇。
那一刻我的头一阵眩晕。
她把自己的身体作为一道响雷,带着凶狠的怨气,一头扎进我毫无准备的怀里。
我真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男人。
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被妓女压在下面。
我想挣脱她,然而,一切都像突然展开的江山图卷,喷薄而出,热烈汹涌,好似有一道炸雷从天边滚过。
常喜,令我措手不及的一道惊雷。
后来,我只能承认,李妍在我心里留下的沙丘,被常喜杀气腾腾的进攻夷为平地。
我,成了被她攻占的城池。
杜怀仲二十八岁起,开始了狎妓悠游,肆情声色的浪漫生涯。
我带着常喜,畅游在高山大泽之间,给她讲我的游历故事,讲鲁王墓的雄伟壮观,讲刘彻的伟岸和未央宫的雄壮,当然,也讲后宫的淫乱和血腥的政治。
她听的十分起劲,好像沉醉其中一般,时不时的还会问这问那。
我不得不承认,其实,女人比男人更有野心,更加渴望权力。
也许,是她们被压抑的太久太深。
我不愿去追究缘故,我是个浪漫主义的画师,那些血淋淋的政治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只想浪漫纵情的生活。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不可避免的将我卷入了后宫的争斗之中。让我本来纯净的人生,爬满了难堪的臭虫。
那次,是一年一度的选秀。
刘彻时期,选秀是非常频繁的。
李妍有些坐立不安。那时,她刚刚生下刘髆。
她仓皇失措的对我说着她的担忧。
我不断的安慰她,说你是最美的,这未央宫里,再也没有谁能超越你的雍容艳丽。
然而,她连连摇头,痛苦的脸庞,让绝伦的胭脂成了一道凄艳的伤。
“你不明白,他是刘彻。”
是啊,他是刘彻。
他是普天之下最桀骜的帝王。
我怎么能将自己的心与他相比,我是如此的粗陋不堪。
我多想伸出手去,将她抱在怀里。
然而,这是他的后宫,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画师。
李妍惆怅而焦急的望着我。
“绝对不能让她入宫!”
我有些疑惑。
“谁?”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她这么美丽的人担忧。
她慌乱的咬着手指。
这是后来,我才发现的小动作。
她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去咬自己的手指。
那双晶莹的手指,丹蔻总是脱落。
露出下面,苍白的底色。
就在我昏昏沉沉妄自悠闲的时候,选秀轰轰烈烈的到来了。
在李妍的安排下,我见到了那个女子。
让她夜不能寐的女子,梅英。
太尉梅宝林的嫡出长女。
那是个初春的早晨。
我到梅太尉家里为她女儿画像。
听说我的到来,梅宝林非常高兴。
他甚至亲自将我迎进了屋子。
这个时候,我真实的感觉到,御用,这个词对政治的意义。
我,是御用画师,杜怀仲。
很快,我便见到了准备入宫的梅英。
她背朝着门的方向,脸对着窗子外面的玉兰树。
下人一溜烟的离开。
我和她被搁置在了一个无人的荒芜空间里,而她,却始终用背对着我。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过了好久,她才淡淡的开始说话。
“你可不可以把我画的丑一点。”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抬起头,阳光里,她仍旧背对着我。那修长的影,拖在我的脚边。
“好啊。”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答了她。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李妍根本就是多虑。
然而,当她在阳光里转过头来。
我才恍然大悟。
离歌 杜怀仲(三)
难怪李妍会胆战心惊。
她的美,根本就是超越世俗的一种姿态,那疏离的眼神,和高高在上的眉,仿佛脱离了人间的烟火,飞升在云端般干净利落。
她是不属于人间的女子。
我甚至屏住了呼吸,再一次确定,这是个真切的女人,我看了看她拖曳在地上的身影。
她不言不语的坐在那里。
只穿着惯常的深衣,竟是黑色。纯正的,没有任何花纹和绣工的黑色。
我们僵持在那里,过了好久,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问我为什么不快点画。
我支吾着说,难道你不去换件喜庆些的衣服?
她斜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那不屑一顾的神色,让我顿时觉得自己庸俗不堪。
“我从来都只穿黑色。”
她淡淡的说着。
眼光却落在窗外的玉兰上,含苞欲放的花朵,像洁白的利剑,朝着天空伸直了腰身。
那一瞬间,我发觉,她就是玉兰花。
永远将脸,对准天空的方向,不知道人间还有低头这件事情。
于是,我低下头去。
开始做画。
或许,面对这样的女人,低下头,是常人最先选择的姿势。
这幅画画的很艰辛。
她不是很配合。
一会起身去喝茶,一会抬手驱赶着飞进纱窗的小虫。
我总是不得不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会。
她从不看我,只把眼睛望向窗外某个方向。
别的秀女,都已入住永巷,在那里完成她们入宫的第一幅画作。只有她不肯入宫,非央求父亲找画师来家里做画。
这是不多见的事情,然而,规则总是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物身上被打破。
我亲眼看着别的画师将画作承了上去,只有我和梅英,迟迟没有完成。
宫里催了好几回,我只能说,梅家小姐太娇贵,身体不好,每每画不多时便需要休息。
好在对于她的美貌,宫里是有数的,似乎也并不急着催促,只默默的等待着。
就这样,外面的玉兰花谢了。
而她的脸色,也越发的严肃起来。
她时常会走神,望着某一处,表情陷入深冷的状态。后来,我竟觉得,那神色更接近绝望。
发现这件事情后,我开始试着和她说话。
起初,她并不应承。
后来,她渐渐的开始回答一些简短的句子。
直到有一天。
她竟然很突然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时,我正在用十分柔嫩的红色晕染她的嘴唇。画作几乎走进尾声。
“怎样才可以不入宫?”
她这样问着,眼睛,竟然很直接的看着我。这是一般大户人家女孩从不用的看人方式。
我先是愣了愣。
然后开始摇头。
“除非死了。”
她显得有些失望,缓缓垂下眼帘。
我们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忽然觉的有些不妥。我从没有想过有女人会拒绝入宫,那可是连李妍都争着要去的地方啊,又怎么会有女人对此事,流露出如此深切的不安和绝望。
“又或许,你病了……”
我漫无目的的说着,眼睛向她瞟去。
其实当时,我想的更多的还是李妍,她是那么郑重其事的交代我,要阻止她的得宠。
我本以为在她的画作上动些脑筋就行了,然而,却没想到,我竟然完全有能力阻止她入宫。
我的话,令自己都大吃一惊。
而她,却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眼里漫起重生般的喜悦。
那天,我走后,她便开始浑身起疹,那样子,像极了麻疹。
梅府陷入混乱之中,没有人知道,那不过是一剂中药的作用。
我真惊讶于她的行动力。
从我离开到她发病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她便找来了大夫,重金设计了这样的圈套,折磨的,却是她自己。
我在想,我真是不了解女人,为了入宫和不入宫,她们可以将自己折磨的面目全非,她们到底在追求什么。
然而,我不想想那么多,我只是个画师,尽管频繁的接触权贵,但我对权力并没有多少欲望,我只是想过浪漫纵情的生活,那些明争暗斗,都和我没有关系。
当我再次来到倚翠楼。
老鸨找到我。
她翻着白眼,将一张赎身契扔在我的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
我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