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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弗陵的眼神流露着怜惜的光彩,他是喜欢这个女孩的,类似长辈对后辈的关爱。
他已经发现长烟手指的血痕,将金丝织进锦帛之中,长烟是拼了这双手的。
他长叹一声。
“日后,好好休养,不要因为朕而毁了这双巧手。”说着,他竟露出了亲切的笑意。
长烟愣愣的看着他,天子的笑是这样的,像春风一样明媚,他真是太好看了,是她见过最耀眼的男子,比誉还要耀眼。
“既然这样,不如来宫里,专门为朕织锦如何?”他温和的笑着。
长烟刚想回答,却想起李氏沧桑的脸。
“陛下,奴婢还没学会所有的技艺。”她声音不大,眼神清澈的令刘弗陵有些伤心。
“好吧,朕再给你五年的时间,到时候,朕会亲自下旨,接你来未央宫的织室,专为朕一人织锦。”他淡淡的笑着,眼神在长烟的眉眼之间滑动。
长烟忙磕头谢恩。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不安的抬起头。
“陛下,此锦因是松汁染成,不能见光,所以一直埋于地下,是极阴寒的东西,请陛下责罚。”长烟忙将李氏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
过了好久,却没有听到刘弗陵的回答。她偷偷的抬起头,却发现年轻的帝王,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绿色的锦帛。
“它叫什么名字?”
“春魂。”
李氏起的名字,商同说太凄凉,可是,李氏却坚持要她这样说。
然而,刘弗陵却满意的点了点头。
“柳伶,你看,母亲还是有福气的。”他声音不大,长烟却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郭云生派人将长烟送出宫时,雨愈发的大了起来。
刘弗陵以他超出常人的气度和外貌,在长烟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直到多年后,她自责于自己对誉的背叛时,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
鲁国
一行人穿着蓑衣,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这是条近路。
邴吉本打算抄小路缩短行程,却没料到大好的天气,竟然下起雨来。
鲁王坐在车辇中昏昏欲睡,一旁的病已却格外的精神。
他掀开帘子,夜雨的腥气飘了进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忙回头看了看刘庆忌。
只见他垂着眼皮,竟真的睡着了。
雨点落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响着,辇内的空气湿热难耐,病已将头伸出去,豆大的雨点拍在他的脸上,飞起一团小小的水花。
刘晙披着蓑衣,胯下的紫魄忽的打了个响啼,竟原地打起转来。晙忙勒住缰绳,将手一摆。邴吉也纵马上前,却在这时,远处竟现出几个黑色的人影。
病已的车子在队伍的中间,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前行的路被堵死了。
接着,便听见邴吉高声道:“什么人?”
病已一惊,纵身跳下车子,朝队伍的前方跑去。
只见黑暗中,一个奇高的人影挡住了队伍的去路,身后还跟着一群人。虽看不清面目,却能感觉到,其形可怖。
带头的大个子也不说话,只朝后面的人一招手。众人蜂拥上前,竟将鲁王的队伍逼退了三尺。
邴吉大怒,拔剑在手,振臂一挥。
“给我拿下!”
“等等。”刘晙大声喊道,同时,伸手按住邴吉的腕子。
士兵虽然是邴吉的部下,但在鲁国的地段上,也不得不收敛,见鲁王孙喝止,便都齐齐的抬眼看向邴吉。
对方带头的大个,见刘晙阻拦,也定住身形,朝这边望来。
刘晙趁机纵马上前。
“可是流民?”
那些人本有默契。似乎不打算说话,只管抢劫过往的财物。今见晙这样说,竟一下子乱了阵脚。人群中骚动起来。
邴吉定神听了过去,竟然都是燕地口音。
“他们都是燕国的流民,你猜的没错。”他低声道。
刘晙点了点头,便又朝人群高声喊道:“若是山贼,鲁王定然杀无赦!”说罢,他稍微停顿,目光朝流民扫去。
只听人群嘈杂,队伍开始涣散。
“在你们面前的,不是商旅,而是官兵,是上林苑大将军的邴家军!”
此言一出,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那个带头的大个,竟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不管什么将军不将军,我们从燕地来此,就是寻条活路。若是要杀,就纵马过来,先放倒我周大个子再来说话!”他声音洪亮,一开口竟似炸雷一般。
他身后的流民,见头儿开口说了话,便迅速安静下来。
晙点了点头。看来,此人在众人里是极有威信的。
少年游 晓色云开(十九)
“好!”刘晙一挺身子,跃下马背。
邴吉也不阻拦,只驱马让至一边,默默的注视着二人。
刘病已的头顶早有人送上了斗笠,他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平日里,又最喜欢看人打架,索性定在那里,半步都不肯挪了。周围,更多的火把被燃起。
那周大个子立在雨里,竟比晙高出小半个人,像山一般。
晙也不动,蓑衣上溅起一层细密的水花。
周大个子,身形一探,竟整个人扑了过来。晙闪身一跃,反手就是一拳。
却不料,那周大个子一挥手,赫然间,手中竟有一尺来长的斧子,“刷”的一声,将雨线劈断。
晙轻啸闪过,飘身落在一丈之外,一探手,从身侧拔出长剑,如白虹飞过。
看来,这人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竟藏了利器在怀里,稍不留神,便会中招。
周大个子见晙身形轻灵,先是一愣。索性将斧子一横,大吼一声,腾空而起。
晙知他身材魁梧,必然力道过人,也不与他硬碰,只用足尖一点,踩着他的头顶跃了出去。
那人气恼,鼻子里发出“呼呼”的喘息。
晙耳力奇好。一听便知此人定是长途跋涉,精疲力竭,与自己缠斗一番,已经耗尽了力气,怕是体力不支,无法久战。
随即,飘身一旁。朗声道:“好了,我不过试试你的功夫。”
说着,跃身上马。
“你们共有几人?”
周大个子喘着粗气,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后面一人,上前一步道:“阁下可是鲁王孙?”
晙一愣,点了点头。
那人见状,身子一沉,单膝跪地。
“小人李弋,齐国人,犯了案,与弟弟潜逃途中,遇到这些燕地来的流民。却不料,齐王下令大肆屠杀外来难民。所以,在大哥周旷达的带领下,辗转逃至鲁国,希望王孙能够收留我们。”
刘晙点头。
见刘晙不语,李弋又道:“周兄乃燕国人,本是武将,却因与人殴斗致人死亡而出逃。我们听说鲁国国风纯朴,鲁王仁厚,所以,不远万里投奔来此,愿为鲁王开荒拓土。”
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思路清晰,言语利落,看来不是个普通白丁。
“你兄弟又犯了何事?”刘晙扬了扬头。
“小人和弟弟李众本是齐国狱卒,齐王见从燕地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便紧闭城门。致使城郊饿殍遍野,那景象实在令人惨不忍睹。齐王又怕瘟疫流行,派人马出城到处屠杀难民,杀完了再烧。一时之间,竟如修罗场一般。当时,我与弟弟也在官兵行列,实在不忍心如此,便带领一些精壮的难民杀了出去,途中,遇到了周大哥带领的另一只队伍。”
刘晙垂首不语。
“各国探子众多,请鲁王孙三思。”邴吉低语道。
“晙哥哥。”正在这时,病已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顺着病已的手,火把的光芒让晙看见,人群深处,一个妇女敞着衣襟,用胸前的皮肤紧紧贴着怀中的孩子。夜色中,她低垂着脸,胸前的衣服已如布片一般,一缕缕垂下,搭在孩子的头顶,露着雪白的皮肉,女人的羞涩已经尽失,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晙,几乎是祈求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鲁王孙。旁边的老人,手中住着藤杖,身子佝偻的就要倒下,须发蓬乱,如恶鬼一般。
“鲁王孙请放心,我周旷达绝不是燕国探子,若不信我,我可以马上就走,但请收下这些流民。”说着,大个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却铮铮的望着刘晙,那眼神令晙一凛。
刘晙点了点头。
鲁王向来以仁德著称,鲁地又地广人稀,这些流民中也有些精壮的劳力,倒也可以安置到远郊拓荒耕种,发展国力,农耕人口是必须保证的,各诸侯国,现在都因推恩令人人自危,要想成为大国,必先保证人口,更何况,若有战事,也要有兵可征才行。
想必齐国不肯收留这些人,怕的是动乱。但流民这把双刃剑是必须要用的,否则一旦集结壮大,也会成为可怕的力量,到那个时候,怕是连长安那边也会不太平。
“此事唯有化解,推脱不得。”刘晙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