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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彼岸雪
☆、医书
“风热牙疼,喜冷恶热,当服生地、当归、升麻、黄连、牡丹皮、防风①……”清冷的声音从书案旁传来,不急不缓,有条有据,像是一阵冰凌凌的泉水潺潺流过。那人一袭白衣清隽,冷修眉,寒凝目,面容俊逸非凡,身形秀挺,略略偏瘦,手持一黄卷,轻声念起。
柳倾歌不敢怠慢,连忙伸出手执起一狼毫,在砚台上蘸了蘸乌墨,随即铺开自己面前的纸张,开始奋笔疾书。很快,一行行娟秀的蝇头小楷便跃然纸上。
阳光倾泻而下,在廊下檐角跳跃着点点迷离的光晕,一阵微风从未关的窗棂吹入,刮起了面前的纸,发出了“扑棱棱”的轻微响动。柳倾歌便拿了一旁的砚石压住,这才竖起耳朵,一边听一边接着写。
“咳嗽无痰,宜入五味、杏仁、贝母、生姜、防风②……”那位翩翩白衣公子依旧是用那种不疾不徐的声音念起,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着那略略有些泛黄的书页,清澈明润的目光牢牢盯在上面,像是要把那一字一句牢牢熟记于心。他并未偏过头去看一眼那正在伏案写作的清丽小丫头,虽然后者此时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的唇,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知道脑袋瓜儿里在想些什么……咳咳,其实是想把那句子听得牢靠清楚,方便自己写。
眼见这纸张越写越多,柳倾歌便搁下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一旁返身坐着的白衣公子。此人是她的大哥,柳府大少爷柳祁潇。此时的他,一脸云淡风轻,抬手端过了梨木花桌上茶盘里的热茶,用茶盖边缘刮了一下茶沫子,随即抬眸看向柳倾歌:“抄写了半天,也是累了,你也坐坐喝口热茶罢。”
柳倾歌点了点头,便走到他身边坐下。从头至尾,她一个字都没说,秀气的脸上淡雅如水,薄薄的樱唇微微抿着。倒不是她故作清高不开口,而是因为,她自从小时候走失被柳祁潇带回柳府时,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对于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柳倾歌如今已经坦然接受了。
他们兄妹二人,酷爱医学。但是这珍贵的医书难找,在市面上都不见有人卖。好容易从云府得了一本,他俩如获至宝,便轮换着抄写,一替一天,方便记忆。眼下见这医书快抄完了,柳倾歌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要不了几天,就至于可以将此书还给云公子了。
那个云公子,不过是青城众多纨绔子弟中的一人。他名为云初阳,和柳府二少爷柳祁泽素来交好。话说起柳倾歌这个二哥,典型的花花公子一个,那叫一个万花丛中过,至于片叶沾不沾身就未可知了。曾经不时地在柳倾歌面前吟风弄月卖弄风骚,再不就是手持长笛装模作样,或者是捧着一本少儿不宜的带颜色小说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的光荣事迹数不胜数,最为精彩的就是有一次在青楼喝花酒,喝醉了回家之后,从贴身的里衣里掉出来七八条香喷喷的手帕来,上面绣着的浓词艳曲自不必说。柳倾歌仅仅瞅了一眼,便被那上面的诗词唬得心头一跳,那红晕渐渐浮上脸颊,忙避了过去。后来,还是柳祁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二哥的婢女,说是以后柳祁泽回来之后若不洗澡便不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这才好点儿了。
说曹操,曹操到。柳倾歌正在想着柳祁泽的那些糗事,谁知那人就已经一挑帘子进来了。果然是一张祸害遗千年的脸,俊美无俦,一双潋滟桃花眼顾盼生辉,含情脉脉,手持折扇,口中笑道:“你们俩这是在忙些什么呢?关在屋里静悄悄的也没个声儿。”
柳祁潇见他进来,回眸吩咐一旁的丫鬟香苏去奉茶,随即看向他道:“怎么,你今儿个这么闲?”
“咳咳咳……”柳祁泽涨红了脸干咳了几声,那假腔假调的听得柳倾歌不由得一乐,他接着说道,“你二弟我哪能一天到晚跟女人们泡在一块儿呢,多多陪伴家人才是正理。”说到此处,他走到书案旁,看了那上面摆着的整整齐齐的手札,眸色明显一黯,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了下去,回头笑道:“不枉我把这医书从云老二那儿借来,你俩倒还真是物尽其用。也罢,这么抄写完毕之后,我就可以将它还给云老二那家伙了。”
柳祁潇一点头,呷了一口茶,清俊的面容上波澜不惊:“话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你。”
柳祁泽笑嘻嘻的走过来,拍着柳祁潇的肩膀,由于力道太大又出手迅速,害得后者险些将这手中茶盏给倾了一身:“大哥不要光说没有行动,你准备怎么赏你二弟呢?”
柳祁潇素来有洁癖,见茶水污了衫子,便清清淡淡的道:“便赏你将这衫子洗了罢。”
“呃……”柳祁泽立即缩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你也忒强人所难了,你要是不怕我把你这衫子洗出个窟窿来,那就放心的交给我罢。”
柳祁潇并未多费口舌跟柳祁泽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内屋,片刻之后,便又重新换了一身青色的衫子来。柳倾歌见状,忙走过去,跟柳祁潇打了一通手势。柳祁潇明了她的意思,略一摇头:“盥洗之事交由下人做便可,就不劳烦你了。你只要少给我捅娄子就行,上上次把我房中的宝碧瓷花瓶弄破了,上次把我笼子里的绿毛鹦鹉的毛给拔了一堆……”
柳祁泽一听,忍不住笑抽了嘴角,看上去甚是滑稽。
柳倾歌闻言,不服气的瞪着柳祁潇,这些事怎么能怪她?她不过是闲来无事放出了鹦鹉,逗它玩儿,给它吃食,结果那绿毛畜生获得自由,一时之间兴奋过头了,在柳祁潇的屋内乱飞乱撞,那个宝碧瓷花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牺牲品,被鹦鹉撞翻之后,“咣当”一声来了个天女散花,碎成了千片万片瓷瓶开……至于那绿毛鹦鹉为何会裸着狂奔回来,咳咳,是狂飞回来,那就更没人知道了。柳倾歌只知道那鹦鹉兴奋地飞出窗外,对自己摇头摆尾得瑟一番之后,就扇了扇小翅膀飞了个无影无踪。看得柳倾歌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无可奈何怒不可遏悔之晚矣。待到晚上飞回来之时,那毛就不知被谁拔掉了一堆,看上去甚是可怜无比……当时柳倾歌几乎笑得不行了,收拾好了情绪之后,便送给那鹦鹉六个血淋淋的大字:“自作孽不可活!”后来柳祁潇觉得那鹦鹉在笼子里有点儿有碍观瞻,于是便将其送给了二少爷柳祁泽。
柳祁潇见柳倾歌的表情,大致也将她的心理活动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便住了口,将那衣衫交由一旁的丫鬟杜蘅。他走过去将书案上的纸张仔仔细细的收拾好,方欲装起,却见门口人影儿一闪,只见老爹柳玄明走了进来,面容清癯,不苟言笑,表情严峻。他便和柳祁泽、柳倾歌一道起身走了过去,微微行了个礼,清淡的开口道:“爹爹,可有什么事么?”
却说这柳府女主人——唔,也就是他们兄弟仨儿的娘,却说竟是两个人。头先的夫人生了柳祁潇之后,就和柳玄明不知何故和离了。第二任夫人是第一任夫人的妹妹,她生了柳祁泽和柳祁瀚,过了不久也故去了。柳玄明自从失了这二位夫人之后,就一直未再娶妻,独自抚养这几个孩子。
柳玄明随意点了下头,目光移了过去,顿时面容一紧,不怒自威的开口道:“把你手中之物拿来容为父一观。”
柳祁潇似乎有些犹豫,但是父命不可违,他还是将手中的手抄稿递了过去。柳祁泽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撑着折扇,故作风雅的扇了几下,大概是觉得自己也被扇得有点冷,于是便恋恋不舍的合上。柳倾歌见爹爹面色不善,心跳顿时加快,隐约有股不太好的预感升起。但是她却是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睁大了眼睛瞅着老爹,看他究竟要干嘛。
柳玄明接过,目光顿时冷了许多,眉头微拢。他扬起手,忽然“唰啦”一声将这医书手抄稿给撕了个粉碎,随即便将那碎纸屑丢在地上,冷哼一声道:“为父已经强调过许多次,不许再接触医药,你是怎么回事!屡教不改,是不是把为父的话全当做耳旁风了?”
柳倾歌一见那辛苦抄写的医书化作了纸片,不由得一阵肉疼得龇牙咧嘴,但是老爹明显还在盛怒中,她只好缩了缩肩膀,大气儿也不敢出。
柳祁泽一见老爹发怒,心底也是打了个突,连忙丢了折扇,笑劝道:“这是怎么说,怎么好好儿的就动怒了?爹爹你这是发的什么无名……”
那个“火”字尚且还在他的喉咙里未发出,便已被柳玄明开口给堵了回去:“这儿没你的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逛青楼,喝花酒,调戏良家妇女,你做的那些乱七八糟之事还少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