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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来一个顾客,问什么茶可以推荐。
麦克问您平时喜欢什么香料?那女士说桂皮。
麦克给她拿Chai,又问放什么样牛奶,放多少。打开冷藏柜,月玲张大嘴巴,连牛奶都有上十种,脱脂的,均一的,1%;2%;3%;10%;15%;打奶油用的,不含乳糖的,豆奶,等等等等。
Chai,月玲后来想,不就是福建那边的人说“茶”么;像英语人士说lychee(荔枝),ou(豆腐),dim sum(点心),还有kung u (功夫)和Majiang(麻将)。谁说汉语言没有为世界语言文化作贡献。
麦克指导月玲招呼几个顾客,然后叫月玲去储藏室门背后拿一个新的duspan。月玲得令,又折回:“什么是duspan?”
麦克大惊,“玲你在加拿大不用做家务?”
“暂时还有清洁工。”
麦克摇头晃脑,领着月玲到储藏室,指着撮箕说,“这个,是duspan。”
月玲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有中小学值日做卫生,才摸过这个东东。学英文的时候,又是看文学名著,又是看语言学理论,积累无数日常生活中永远不会出现之词汇,怎么会有空来眷顾生活底层的撮箕。果真被姨妈说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麦克好心地指指旁边的扫帚,“这个是broom。”
月玲笑,“这个我知道,哈利伯特的书和电影我都看过,他骑这个东西。”
麦克大笑,“玲,这些事情你原先在中国都从未干过,是不是?”
月玲不想和他解释中小学生要值日做卫生,老师要拿白色餐巾纸模拭灰尘,如果纸上有黑色痕迹,全组同学还得重头再来。劳动教育我们不缺乏。
月玲按英文回答反意疑问句,说,“No;没干过。所以值得学习地方很多。”
月玲正拿着小扫帚细心把掉地上咖啡豆一颗颗弄进去,听到一个人用很明显的国语口音粗声大气地用英文说,“给我拿杯咖啡来!快点!”
月玲正在想,是谁这么粗鲁?不知道劳动人民更值得毕恭毕敬地对待吗?
(青青草111)
37 洋插队(6)
抬眼一看,是“轻浮人”司马岚风。几天前,月玲帮老师处理大学附属语言学校教务,这才看到他的姓名,成绩果真是一塌糊涂,每个差等生都会乐意和司马同班,因为有他垫底。
几次在宿舍大堂碰到,月玲出于礼貌打声招呼,他瞪着牛眼,瞳仁里没有月玲这个人。月玲料想他是气自己那日抢白他,也情有可原。(月玲或许等到三四十岁,学会成熟优雅拒绝追求;但恃才貌自况是年轻人的专属。)
有时,看到他等电梯来了,也不管先来后到,也不管壮年男士要照顾老弱妇孺,必定第一个冲进去,有人急步想追进来,即使电梯里空间富余,他吃准死死按住关门键,骂人家浪费他宝贵时间。月玲想,同是国人,万幸不同学校不同系院不同年级班级,否则,羞与之为伍。
这个时候,他看到月玲,也是一怔。
“中杯,double double(双份牛奶双份糖)。”他依旧用他如说汉字一样的英文大声地说,在这个大家都轻声细语的国度,他声如洪钟,如同小喇叭现在开始广播了,而且,一个请字也没有。
月玲说,“请等一下。”她放下撮箕扫帚,在水池边用消毒洗手液把手洗净擦干,把咖啡盛好,把糖和牛奶放好。
这时麦克过来,司马立即对麦克大声嚷嚷,“He don’ wash he hand。”
麦克一时没明白,“HE(他)? Who(谁)?”
中文的“他”和“她”发音都是a。 英文的他是“He”,她是“she”。偶尔说得太快,受母语影响,混乱一次,自己纠正,可以原谅。可是,司马手指头都要指到月玲的鼻子上来,不断高分贝数次重复有主语时态代词复数四种错误的短短一个句子,就连月玲做课题采访的八十移民老妪,汉字不认得几个,努力上补习班,英文说得比他还好。
Liz看人一向奇准,当真说得不错,那日不给他电话号码,两个妙龄女孩嘻嘻而笑,他气恼不已,必定伺机报复。他一贯自诩命不凡,在一帮朋友里人称“太子爷”,金钱美女,何曾或缺,竟让中外两个妞嘲笑去了。
月玲忘记他扭曲事实,只想起他男女不分,还不觉悟,脸上抑制不住浮现一个笑容。
司马后面有两个顾客开始窃窃私语。
麦克说,“玲,你快去认真洗手,重做一杯给这位先生。”
月玲以为自己听错,“我刚刚已经洗过了,就当着他的面。”
麦克有部落首领的风范,他有礼地对司马说,“请您不用手指头对我的员工指指点点,在加拿大,对人指手划脚,极其没有礼貌。”
司马又叫嚣,“她做事那么慢!”
“我的员工我自然会教好,今天是她上工第一天,你是她服务的第一个顾客。”麦克冷冷看司马一眼,眼光像探照灯一样,司马一缩头,不吭气了。
麦克回头对月玲温和地说,“员工守则第一条说什么?”
“顾客永远是对的。”月玲声音小如蜜蜂嗡嗡。
她默默洗过手,默默给司马端过咖啡。司马趾高气扬而去。
这时,排在司马后面的顾客使劲冲麦克点头:”她洗了手的!她洗了手的!我亲眼看见。“
月玲埋怨地看那瘦瘦小小青年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瘦小青年过意不去,给了月玲丰厚小费。
麦克在他的办公室兼储藏室里,对午餐休息后静静坐于一角的月玲说,“你知道,有时候,有些人,就是那么不友好。”
商业社会,挣钱是王道。月玲想,自己扯下围裙大呼“我不干了!”自然愿意之极,也潇洒之极。而后果就是:下个月,要么被克明“包养”;要么睡街上做无家可归人士。
她深呼吸,“我这就出去帮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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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凌晨两点,忙完作业,她随便在电脑上翻出几首老法文歌,戴上耳机,听到那首《我的哲学》。
Lever la êe; bomber le orse
抬起头,挺起胸
Sans cesse redoubler d'eors
不停息双倍努力
La vie ne m'en laisse pas le choi
生活让我别无选择
Je suis l'as qui ba le roi
我是打败王牌的优秀战士
Malgré nos peines; nos dierences
即使所有伤痛,所有差距
E oues ces injures incessanes
所有无尽伤痕
Moi je lèverai le poing
我高举拳头
Encore plus hau; encore plus loin
更高,更有力
孤独时候,音乐是良伴,寄托抒发情感。
法语平日说起来低回婉转,歌唱的时候,反而激发小舌音和后鼻音的优势,像小提琴一样,既缠绵凄恻,又铿锵有力。没有战鼓,脑海里却是一个美丽女斗士,与敌兵戎相见。
听着听着,月玲觉得脸上怪痒痒,一抹,竟是眼泪。
自己就骂:没出息的,又哭脸。
又自嘲地想,好久未哭,据说眼泪是超级自然洗眼水,好过珍珠名目液。
果然,第二天,双目宝珠流转,熠熠发光。
38 月玲与克明
周末,克明忙里偷闲,接了月玲去看歌剧《歌剧魅影》(中国版呢,就是《夜半歌声》。青青草111)。
克明西装革履,月玲穿一件蓝宝石色改良旗袍,下摆很松,只有小小开衩。旗袍装束,最适合亚洲女人,因为专为曲线柔和的她们设计。
月玲挽着克明的胳膊,翩翩走在年代久远的剧院石阶,忽然小资得很维多利亚时代。
月玲仔仔细细地盯着舞台,像个贪婪的孩子,每隔一会儿,就有华丽幻妙的布景出现,月玲的脸上就会有一个半是惊奇半是赞赏的微笑。
剧里男女主角唱那最著名的《我对你所有的请求》,男主角唱,
“I'm here; nohing can harm you –
有我在,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
my words will warm and calm you。
我的话语可以温暖和安慰你。“
月玲眨眨眼睛,看看身边的克明,他平日打扮极其休闲,此刻剪短那根根刺猬一样头发,剃尽胡须。白衬衣领口雪白,一尘不染,他竟肯穿上这枷锁一样的正装,正襟危坐;还预先预习所有台词唱段防止听不明白,现在正听得入神。
克明听到男女同声唱:
“Share each day wih me; each nigh; each morning ……
与我分享每一天,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
克明希望每一天